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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總管匆匆來了。見宴席情景忙躬身施禮,說道:“給狄大人、魯大人請安、奴才聽候吩咐。”
魯縣令去尹總管耳邊交代了幾句,尹總管點頭唯唯,隨即徐步退下。
狄公見尹總管退下,乃略略問了些縣衙公務,魯縣令—一據實稟報。魯縣今年富力強,才氣過人,且知足常樂,治理一個七八萬人的小縣綽綽有餘。故公廨之暇便在詩酒歌舞中寄興遣懷。
不一晌尹總管便領了兩名嫋嫋娉娉,披紅著綠的年輕女子上席來叩見狄公、魯縣令。
狄公見兩名女子生得俊俏十分,臉上的胭脂雖甚粗劣,但眉目間卻透出水靈靈的秀稚之氣。狄公問她們的姓氏、年齡、籍貫,兩個女子低下了頭,紫漲了麵皮,—一對答,口齒也甚是伶俐。狄公心中很是滿意。
原來那兩名女子,一個喚黃杏,一個喚碧桃,年紀均是二十一歲,只因家鄉黃河氾濫,兩年前被人騙買到鄄城為妓。——狄公為之又十分同情。
狄公喚她們上桌同座,兩人慌忙先斟了兩盅酒恭恭敬敬獻與狄公和魯縣令。魯縣令見狄公面露喜色,心知滿意,便揮手示意尹總管退下。於是衙役撤了殘席,重新又治一桌酒菜,水陸餚撰,十分佳美。直喝到二更時分才興盡而散,各自回去衙舍寢息。
狄公微有醉意,拉著魯縣令的衣袖道:“多謝老弟費神。”一面去袖中取出兩錠金元寶和一錠銀元寶遞給魯縣令。“這兩錠黃的算是買金,那一錠白的酬謝老弟。還煩老弟與黃杏、碧桃治點行裝,明日一早隨我車轎回濮陽。”
第十章
狄公離濮陽去鄄城的同時,陶甘開始查訪梁夫人的來龍去脈。梁夫人宅舍也在半月街,故陶甘先去拜訪當坊裡甲高正明。
高正明酒飯款待了陶甘後,便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的戶籍冊。戶籍上登入:梁歐陽氏,六十八歲;長孫梁珂發,三十歲。——他們兩年前來濮陽定居。梁夫人登入時還註明梁珂發是個秀才。
高正明道:“那梁珂發雖說是三十歲,看去卻象個二十歲出頭的人,他們遷來半月街居住後,見他一不讀書,二不經商,三不謀個餬口的生計,只一味在三街六市閒轉晃盪。他最常去的是水北門、聖明觀一帶,有人幾回見他沿著西城那條小河的河岸徘徊盤桓。
“大約一個月之後,梁老太太突然來告我說她的孫子有兩天沒有回家了。她擔心梁珂發生了什麼不測。我派人接連尋了好幾天,並不見梁珂發一點訊息。梁老太太便會哭到州衙大堂,要馮老爺替她作主,她說她的孫子必是被一個名叫林藩的廣州富商殺害無疑。她生怕口說無憑,曾拿出過許多昔時的訟訴狀卷作證。她說廣州林、梁兩家,世代冤仇,不共戴天,她全家已遭林藩的毒手,如今林藩又暗地裡謀殺了她唯一的孫子的性命。梁老太太神情激動,說得聲淚俱下,奈何證據不足,馮老爺不予受理。
“如今梁老太太孤身住在一幢破舊的小宅院裡,身邊只有一個老侍婆服伺。她年事已高,官司屢次打不贏,悲恥交加,憤懣鬱結,精神開始失常。梁珂發失蹤之事至今懸掛著。有人說那梁珂發也許不慎失足掉到河裡淹死了。他不是經常沿著西城那河岸漫步徘徊麼?”
陶甘點頭稱謝,告辭了高正明,便一徑去半月街尋找梁夫人的宅舍。
梁夫人的小宅院座落在一條人煙稀少的小巷內,又狹窄,又幽暗,四周靜悄悄,久久不見有人跡走動。
陶甘看得準,便走進宅院在一扇白坯柴門上敲了三下。柴門“吱軋”一聲開啟了一條縫,一個滿頭白髮滿面皺紋的老婆子探出臉來。叱道:“客官,沒事休要胡亂敲門!”
陶甘彬彬有禮問道:“正不知梁老夫人在家否?”
老婆子端詳了陶甘那張不順眼的長臉半晌,乃答道:“病了。不會客!”說著“砰”的一聲關緊了門。
陶甘吃了閉門羹,心中老大不樂。轉念想,看這老侍婆的舉止便知梁夫人的行跡不無蹊蹺。會不會她們一面哄瞞衙門,暗裡卻在幹見不得人的勾當。這一帶人跡罕至,正是做罪惡勾當的好處所。如今她無意露面,也沒可奈何,只自認晦氣,心想不如就此去林藩家碰碰運氣。
林藩家的宅址陶甘早就熟記在心,但他卻費了老大周折才總算找到,一路不知拐了多少曲曲彎彎的小巷。林藩的宅邸寬大深邃,巍峨的雕磚門樓莊嚴古樸,黑漆大門及兩邊粉牆修葺得煥然一新。大門上的銅飾在日光下閃閃發亮,門口一對石獅子齜牙咧嘴,令人望而生畏。陶甘注意到林宅的右首與鄰院的高牆亙綿銜接,而左首則是一片瓦礫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