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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正在衙門的庭院裡等他。
“老爺,我們真的就回蓬萊去了嗎?”他問。“你在這兒可呆了只有兩天哪!”
“夠長的啦!”狄公答道。
他們出衙門上了大街,跨上馬鞍,加了一鞭,從西門馳出了牟平縣城,沿著城外綠楊蔭裡一條沙堤放轡馳驅著。
狄公忽然感到衣袖裡還留著什麼東西,他勒定韁繩,止住了馬,伸手一摸,原來是印著“沈墨、福源商號牙儈”的最後一張大紅名貼。他笑了笑,將它撕得粉碎。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手心中的那些紅色碎片,然後甩手扔去。
碎片在狄公的馬後飛舞了一陣,慢慢和揚起的塵土一同落到了地上。(完)
1…6湖濱案
第一章
金烏西沉,暮雲四合。漢源縣衙署裡依然熱得如同個蒸籠一般。縣令狄公與洪參軍站在前廳天階上,揮汗如雨。衙署建在半山,背依翠屏峰,前臨雲陽澤,照例十分涼爽。無奈今年入夏以來,節候卻有些異常,連日酷暑逼人。南門外雲陽澤夜夜有白煙升騰,如湯池一般。——今日午後瓢潑了一陣猛雨,黃昏時分雨腳收過,熱浪依然,只是雲陽澤波平如鏡,遠山含黛,碧水瀲灩。
(瀲灩:讀‘練宴’,形容水盈溢。——華生工作室注)
狄公搖著摺扇道:“洪亮,韓員外正撞著了日子,今夜在湖中央設筵,必然涼爽。那船艇上的絲管歌舞想來別有一番情致。半個月來也難得這一陣好雨,滄海盆傾一般。你看那湖面上,晚風乍起,波浪澄徹,好不令人心醉哩。”
洪參軍略略猶豫,乃道:“老爺豈忘了那湖中的種種傳聞。——城中小兒都會唱:‘南門湖,南門湖,但看人落水,不見有屍浮。’”
雲陽澤在南門外,俗呼作南門湖,人稱深不見底。淹死在湖中的,從未見有屍首浮起過。
狄公微微頷首,沉默良久。
“洪亮,我到此任上已兩月有餘,竟沒一樁要緊的案子訴訟到衙門。心中也覺蹊蹺,莫非這漢源的民情也同此刻那南門湖一樣,一味水波不興。”
“漢源的百姓循禮守法,固可不疑,但南門湖總不能說是水波不興吧。”洪參軍道。
狄公道:“今夜筵席上我正欲見見過漢源士紳商宦的各項首領,俾使彼此無壅隔。官民但無壅隔,則百弊自除,百業盛興,地方靖安,垂拱可圖。”
兩人說話兀自未了,喬泰、馬榮前來稟道,轎馬備妥,請狄老爺啟行。
狄公穿一領繪繡雲龍出海的湖藍官袍,繫了玉帶,烏帽皂靴,上下齊整。行到衙署前廳下,鹵簿儀從早已恭候兩側。喬泰、馬榮全副披掛,各跨一匹高頭駿馬,站在隊首。——新月初上,山風習習。並不覺太熱。
狄公一行轎馬逶迤出了南門,便見暮靄紛紛出露一帶蓊蔥林色,林木外白光閃爍,水聲浩蕩。馮三里便是碼頭。碼頭上華燈一片,人頭攢簇,十幾頂涼轎連成一隊。老遠見官府排場前途後擁,喝道而來,頓時一派蕭韶,響遏行雲。韓詠南早率眾人恭候在躉船前。
韓詠南是漢源首戶,今年四十來歲,生得相貌端然,骨格雄武。因祖上有軍功,曾襲前職。終因行止奢放,藐視斯文被削職。但萬貫家私無損,地方上頗孚人望,公推宦紳首戶。如今閒居在祖上傳下的一幢古老宅第裡,逍遙陶樂。今夜正是由他做東,假南門湖上一條花艇大排盛筵,宴請狄縣令及漢源商界領袖。
狄公下轎來,迎謁儀禮畢。聽得三聲花炮響,天上頓時爆出閃閃彩星。停泊在碼頭的一條花艇華燈齊放,五彩斑斕,緩緩馳近。眾人迎狄公、韓詠南先上花艇。
韓詠南向狄公,一介紹今夜的客人。康伯年——漢源絲綢呢絨最大鋪子“彩九綸”的大掌櫃。五十來歲,乾瘦細條,微微駝背,臉上掛著謙恭的笑容。康伯年的胞弟康仲達,則是一副躊躇滿志,自鳴得意的神色。王玉珏——漢源金市掌櫃,兼營幾家櫃坊,也是個腰纏萬貫的大闊爺。臉如滿月,目如遠星,十分富態。僑客漢源的京師富商劉飛波。廣顙隆準,軀骨魁偉,體氣颯爽,似有一種睨視萬物的氣度。他在漢源購置有一巨宅,正與韓詠南員外為鄰。——挽手走在最末的是金銀市行董彭玉淇、玉器古董鋪的掌櫃蘇義成。——眾人上船畢,五彩裝畫的船尾款款調頭。慢慢蕩向南門湖深處。
(顙:讀‘嗓’,額頭。——華生工作室注)
韓詠南見眾人敘倫遜讓,軒廳坐定,一拍手,役工魚貫送菜餚上桌。一時水陸八珍,饌果俱列,十分豐盛。韓詠南親自將每人面前酒盅斟滿,乃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