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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的詩書課業,並不曾留意王先生的私事。要問這些事,我可以喚管家來,老爺不妨問問他,興許他比我知道得多些。”
管家聞得主人有問話,又見官府老爺坐在上首,不由膽怯,戰戰兢兢不敢抬頭正覷。
狄公問道:“你可知道王先生在浦陽有無家小?”
管家答:“王先生在此地並無家校”
“王先生歇假照例去何處?”
“回老爺,他從不說起,想來是拜訪一二知交朋友。王先生一向沉默寡言,絕少言及私事。平昔總見他獨個鎖在房裡讀書寫字,難得時也去花園內走走,看看花鳥池魚。”
“難道亦不見他有書信往來?”狄公又問。
“從不見他有書信,也未見有人來拜訪過他。老爺,王先生生活十分清苦,他坐館薪水本不低,卻從不肯使化。歇館外出時也不見他僱轎子,總是一拐一瘸地步行。但小人看出來王先生曾是個有錢的人,說不定還做過官。他說話文縐縐的,之乎者也,自得其樂,不過有時也偶爾發感慨。呵!記起來了!一次,我問他為何掙得的錢一文都不捨得花。他仰天道:‘錢財只有買得真正的快樂才算有用,否則,徒生煩惱。’——老爺聽這話多有趣。那日寥寥幾句言談我探得他曾有家小,後來離異了。聽去似乎是王先生那夫人十分忌妒,兩下性情合不來。——至於他後來如何落得窮困不堪的地步,便不很清楚了。”
林子展旁邊只感侷促,神色倉惶地望著狄公,又看看管家。管家知覺,明白自己的言語放肆了,不覺低下了頭。
狄公溫顏對管家道:“你但說無妨,知無不言,莫要忘了什麼情節。我再問你一句:王先生歇假,進進出出都在你的眼皮底下,真的一點行跡都不知道麼?”
管家尷尬,皺了皺眉頭,小聲答道:“小人雖見他進進出出,卻從不打聽他去了哪裡。
不過每回我見他出去時總是喜孜孜的,十分高興,回來時卻常哭喪著臉,長吁短嘆的。儘管如此,他卻從不誤了坐館講課,那天聽小姐說,她問的疑難,王先生都能夠解答。小姐說他十分博學,很是仰佩。”
狄公厲聲對林子展道:“適間聽你說,王先生只為令孫開蒙授課,如何又冒出一個小姐來了?”
林子展答:“小女出閨之前,王先生也教授些烈女,閨訓,如今已下嫁三個月了。”
狄公點頭。吩咐管家領他去王文軒房中看視。林子展站起待欲跟隨,狄公道:“林先生且在這裡暫候片刻。”
管家引狄公穿廓繞舍,曲折來到林邸西院一間小屋前。管家掏出鑰匙開了房門,擎起蠟燭,讓狄公進了去。房內陳設十分簡陋:一張書桌,一柄靠椅,一個書架,一口衣箱,牆上掛著好幾幅水墨蘭花,筆勢疏淡,氣韻生動,十分有生色。
管家道:“王先生最愛蘭花,這些條屏都是他一手畫的。”
“王先生如此喜愛蘭花,房中為何沒有供設幾盆?”
“想來是太昂貴,買不起。”管家猜道。
狄公順手從書架上取下幾冊書翻看,見都是梁陳豔體詩集,不覺皺眉。他拉開書桌抽屜,只見空白紙箋,並無錢銀。又開啟衣箱,盡是些破舊的衣衫,箱底有個錢盒,卻只有幾文散錢。他問:“王先生出去時,有誰進來這房間翻尋過?”
管家暗吃一驚:“不,老爺,誰也沒有進來過這房間。王先生出門去時,總不忘上鎖。
除了他只有我身上藏有一管鑰匙。”
“你說平時王先生一個錢都不捨得花,那他一年多的館俸銀子都到哪裡去了?這錢盒裡還不滿十文銅錢。”
管家也感懵懂,惶惑地搖頭道;“老爺,這這小人也說不清楚。但這房間小人可擔保不會有第二個人進來過,府裡的奴僕也從不見有手腳不乾淨的。”
狄公沉吟半晌揮手道:“我們回客廳去吧,林先生想是等急了。”
從西院出來,曲折繞行迴廊時,狄公小聲問管家:“這裡附近可有妓館?”
管家狐疑,躊躊道:“後門外隔兩條街便有一家,喚作‘樂春坊’,那鴇兒姓高,是個風流寡婦。那妓館甚是清雅,一般客官望而卻步,大都不敢問津。”
狄公不住點頭,面露喜色。
回到客廳,狄公正色對林子展道:“下官如今可以明言告訴你,王文軒已遇害身死,屍身此刻停在衙門裡,還須林先生隨我去衙門正式認領,等勘破死因,再備辦棺木,擇吉日安葬。”
狄公回到衙門,命洪參軍叫巡官來內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