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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結出的是帶著罪惡的果實。
看著懷中花葉扶疏,一朵盛開另外一朵結出果實的罌粟,翠玉兒忽然有一種想把它摔得支離破碎的衝動——她再也不要見到這種花。
轎子走出了永寧巷,再轉彎,再轉彎
她撩開了簾子,看見了城門口挑著擔子等候的男子的身形。
崔二似乎在那裡等了很久了,初秋的寒風中,他搓著手,有些喜悅忐忑的看著轎子前來的方向。雖然平日礙於她是有夫只婦,他只能同情她的遭遇而不敢說別的,然而,到了今日,他們終於能有在一起廝守的可能。
翠玉兒疲憊的眼睛裡,忽然湧起了蒼茫的笑意。
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果有什麼罪孽,就讓她來揹負吧!
她的指甲,狠狠的掐斷了結出果來的花莖,捏碎了球形的果實。看著轎子一步步的移向泉州城外,她將沾滿白色漿汁的指尖,放入嘴裡慢慢地吮吸。
好苦好苦的果實。
然而,卻能讓人沉淪其中永不願醒來。
第二篇 寶珠茉莉
“乾孃您看,這些東西,還夠不夠?”
將描金的匣子放在桌上,一層層將抽屜拉出,纖美如玉的手探入,抓出了滿把的真珠美玉,堆在桌子上,叮噹作響。
最後一層的抽屜也被拉開。在看見深藍色絨布上躺著的那一對白璧時,滿頭珠翠的老女人眼角動了動,然而臉上的表情依舊是僵死如木,淡淡的不開口說上一句話。
遲疑了一下,只聞得環佩叮噹,女子纖細的手有點顫抖著,放下了從頭上身上剛剛解下的所有飾物,繼續輕聲問:“乾孃所有的東西我都放這裡了。您還要怎麼樣呢?”
老鴇濃妝下的臉色依然沒有一絲活動的跡象,她只是用猩紅的長指甲彈去了一些茶沫,輕輕啜了一口——風塵打滾這麼多年,她是見過世面的,知道這個一手帶出來的女子還能為她賺來多少錢,如何就能夠這樣鬆口讓她如願。
“乾孃,這些年來月兒給您賺的錢也不少了,如今我什麼都不要,只求光身空手出了這個門——乾孃這也不許麼?”
“心月啊”不緊不慢地,吹吹杯中的茶沫,被喚作“乾孃”的人終於開口了,聲音卻帶著陰陰的笑意,“當年南渡後你父母貧病交加,指望著能將你賣幾兩銀子來換條命——雖說只是十兩,籤的卻是死契,今兒若不是我同意,你就休想出這個門兒。”
“乾孃”女子的聲音欲待辯說,老鴇的笑容卻更濃了:
“心月,你說說看,這十五年來對你我可有彈一指甲過麼?從你八歲起,就請人教你琴棋書畫,免得埋沒了你書香人家出身的那份味兒——到你十五歲掛牌起,乾孃在你身上花的心,能用銀子來堆麼?”
懶懶的,她用指甲挑起一粒茶沫,遠遠的彈了開去:“咱們這個行當裡,哪能講什麼真心?顏家那個小子不過是個布衣書生——多少達官貴人捧著你,乾孃放了你去、也難保你能平平安安過上日子。”
蒼老的女人說得淡然,閱盡風塵的人總是這樣——然而這一盆冷水,卻如何能潑的滅心頭的那點熱。
見乾孃的神色不動,眼看無望,那個一直低低帶著哀求的聲音,卻反而冷冽了下來。
“乾孃竟是要連我的身子性命都收回去?——月兒就成全了乾孃罷!”
纖細如同美玉的手驀然從桌子上那一堆珠寶中抬起,細微的亮光一閃,“噝”一聲輕微的響,彷彿裂帛。
“呀!”房中所有姐妹丫鬟卻陡然間齊齊驚叫聲,看著那如絲綢般光滑的面板裂了開來。
一道深深的劃痕從右眉梢直貫唇角,血如同瘋了般湧出,瞬間將一張如花似玉的臉染的如同羅剎般可怖。鮮紅圓潤的血如同一粒粒瑪瑙子,從女子的玉琢般的臉頰上滾落地面。
一襲紫衣的娉婷女子,手裡依舊緊緊握著一隻赤金攢珠的鳳釵,冷冷的看著坐在閣子中喝茶的老鴇。釵子尖利的末梢滴著血,猙獰可怖。
老鴇的臉色終於變了——一下子站了起來,手裡的茶潑出了一大半。
毀了終究還是毀了。十八年來精心雕琢的玉人兒,三年來風華冠絕京師的花魁。她楊柳苑裡的頭牌姑娘樓心月居然,就這樣猝及不防的全毀了?
雖然是風塵中人,可樓心月的脾氣從來素雅沖和,不嬌嬈媚人也不盛氣凌人。連一手將她帶大的乾孃,居然都不知道她竟會有那樣瘋狂的舉動。
只是一剎那,寶貝,似乎就已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