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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頭玉袖看著的這麼些表象沒令她特別震驚,倒是他接下來的一番姿態言語令她目瞪口呆。他似乎靠著聽覺緩緩踱來,伸出長臂想要觸碰她,嘴裡喃喃叫著:“如卿?”玉袖張口結舌,手還覆著鼻子,看著他沒法作出反應。
皸裂起皺的白皙指頭離她只剩兩寸,玉袖眼巴巴地看著自己身子一輕,一陣天旋地轉間耳畔有兩股和風呼嘯拂過,鳳晞纖長偉岸的身子將她隔了開來,冷然的聲音低傳:“她不是梅姑娘。”
玉袖小心翼翼探出一顆腦袋,可以看見雪塵僕僕的人將身子一頓,慢慢收回手,退了幾步,仰頭將雲靄望著,絲滑的銀髮垂在腦後,顯得甚沒精神,寥落的身影映在她眼眸裡,甚是蕭索。
自此很容易猜得,方才喃喃著如卿名諱的如雪男子,必然是五十年後的玄真。玉袖原本以為,他那頭銀髮乃是因他不努力修仙,仙骨沒長完全,致使白了一襲青絲,卻不知裡頭還有一樁驚人秘辛。
這樁秘辛過往正是從被玉袖的一番大動靜引來的玄在口裡得來。
玄在搬了一張灰撲撲的木梨桌,將桌面擦了個透亮,端出三隻紅泥杯來,分別斟滿,送出三寸。玉袖端了杯置嘴邊吹氣,耳畔聽得玄真在一旁一面踱著,一面喚著如卿,她聽得愕然。玄在不以為然笑道:“很驚奇?”
玉袖轉眼看他,設想到玄真端的一個美男子,在五十年前失了心上人該是有多麼痛苦,多麼令人心疼,他如今這般失心瘋的模樣也令人扼腕,甚可以體諒。她吸了一口熱茶,恍然想到丫鬟婆婆說玄真同如卿斷了關係,斬了情絲的那檔子破事,又費起思量來,既然他那般沒情誼,也討回了一雙眼珠,今日的失心瘋究竟是為哪般的瘋?滿口將如卿喊著,是心存愧疚,還是心存恨意,她拎不大清,覺得這兩人的感情早已亂成一團糊粥,分不清誰欠誰的了。
因此,她點了點頭,略表訝然。
玄在添了兩片茶葉,緩緩將失心瘋望著,微笑道:“他這樣子,我卻習慣了。”再微微抿一口茶,似乎想起什麼:“你們大約曉得這樁事,特過來討個說法的罷。”
鳳晞一派漠然,端著身姿不做言,話全由玉袖說,但深究玄在的意思,她認為這位高僧委實誤會他們了。討個說法什麼的戲段子在話本上應該是個惡人扮的角色,難得有個把遭棄的糟糠,或被蒙在葫蘆裡不曉得內情的老實人,才會討說法,玉袖自認為這三樣她全沒輪上。即便今日翻這堵牆,也全是為了替如卿做兩塊梅花糕嘗一嘗,乃是一片冰心在玉壺的事。遇上玄真,更是一樁意外。
她將爪子在紅泥杯上撓了兩下,虛眼瞥見玄在微妙的一片狐光,似有許多被時光掩埋的秘密,想說卻難出口的形容,頓時一個激靈翻上靈臺,若她此番將實情告知,豈非生生將一樁大好段子錯過。
思此,她清了清嗓子,對上他那片狐光,心裡組織了個略強硬,又不強盜的說法:“誠如師兄說的,事情我們略知一二,可到底只聽得隻言片語,不得實情。如卿她,也挺難受的呃,是十分難受,是以今日說來討個說法並不恰當,不若討個實情好助一助兩位罷了。”
她私以為適才說的既強硬又不強盜的一說,乃是個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允理愜情的一說,卻見玄在清澈見地的水潭子裡,泛起濃濃的無邊苦海,他起身進屋拿了一副字與他們,並驅起氤氳魂魄道:“但凡生靈,便能瞧得出魂魄,我且先將他的魂魄調出來與你們一見,再同你們談談那件事。”又慘然一笑,“這件事算得上是一樁人人緘口如瓶的事了,但若要六耳不知卻難,秘密總是要公佈於眾的。”
日晷正是辰時二刻,早出的高陽依然有些微涼,閒閒將灰濛濛的泥地鋪上一層金鑠,闔院裡唯一一棵梅樹伴著的是一棵枇杷樹,黃橙橙的枇杷碩果累累,滾在上頭的晨露晶瑩欲滴。
嫋嫋挪挪的魂魄沒有均勻的鋪在頭頂,卻是散在周身,像隱匿在萬紫千紅中的零星點點的綠葉子,不睜眼去仔細辨,便看不見破敗的它們,這點令人著實吃驚。
玉袖以為如玄真這樣清靜無慾的佛門高僧的魂魄,乃是一片清濯清新,金光大盛的雲靄,均勻灑在太陽輪子底下的,從沒想過是這樣的破損不堪。可想而知,玄在的緘口如瓶一說並不是空穴來風,乃是真情實料,也可想而知,玄真這些年過得何其辛痠痛苦,何其撕心裂肺。
他與如卿是因佛結緣,因佛斷緣,皆是曾經參悟過佛理,曉得何為四大皆空的人,但一遇上感情,又皆一敗塗地,雙雙將兩顆心兩條命賠了進去。而極端可笑,即便曉得情愛如同洪水猛獸,人們依然願為它肝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