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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到這種在他看來是無聊的爭鬥中去,母親的哭喊,只能增加他對這個家庭的羞恥感,卻無法喚醒他為母親而起的憤怒。被打敗的母親只能寄希望於死去的弟弟,那是母親在絕望時唯一能夠抓住的一根稻草。
哥哥當初的無動於衷,我最初理解成是他不願在這使家醜遠揚的場合裡拋頭露面。哥哥畢竟不是自留地風波時的孫光平了。我已能夠感受到哥哥內心盤踞不散的惆悵,他對家庭不滿越來越溢於言表。雖然我和哥哥的對立依然存在,然而由於共同不滿自己的家庭,我們之間有時也出現了一些微妙的默契。不久之後,在我即將離開南門的一個深夜,我看到一個人影從寡婦家的後窗翻越而出,潛入我家,我立刻認出了是孫光平。於是我才知道了當初哥哥在母親與寡婦爭吵時,為何無動於衷的另一個原因。
哥哥挑著鋪蓋送我去車站時,母親送我們到村口。在晨風裡,母親不知所措地望著我們走去,彷彿不明白命運在那時所顯示的一切。當我最後一眼去看母親時,發現她的頭髮已經花白了。我對母親說:
“我走了。”母親沒有絲毫反應,她含糊不清的眼神似乎是在看著別的什麼。那一刻我心裡湧上一股溫情,母親的形象使我一陣心酸。她的命運在我前去的空中化作微風,正在無形地消散。我那時感到自己是一去不回。然而比起父親和哥哥來,我對母親的拋棄像弟弟那樣並不殘忍。殘忍的是父親和哥哥,他們拋棄母親而爬上她一生最為仇恨的寡婦的床。毫無知覺的母親仍在竭盡全力地維持著這個家。
我離去以後,父親孫廣才越加賣力地將自己培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無賴,同時他還開始履行起一個搬運工的職責,將家中的一些物件拿出去獻給粗壯的寡婦,從而使他們之間的關係得以細水長流。孫廣才的忠心收到了相應的成效。那段日子裡,寡婦變得清心寡慾從而檢點起來。這個接近五十歲的女人看來是難以煥發昔日所向披靡的情慾了。
孫光平那時已經喪失了十四歲時的勇敢,他也學會了母親那種忍氣吞聲,他默默無語地看著父親所幹的一切,有時母親憂心忡忡地告訴他,又被拿走了一件什麼東西時,他總是安慰母親:“以後再買吧。”事實上孫光平直到後來都沒有仇恨過寡婦,而且始終在心裡對她儲存著感激。那些他從寡婦家後窗進出的夜晚,使他後來很長時間都坐立不安,這也是隻能看著父親胡作非為而不加干涉的主要原因。寡婦一直沒對任何人說出他的事,也許寡婦根本不知道那些日子裡經常偷偷來到的年輕人是誰。寡婦一向不習慣對光臨她肉體的男人盤根問底,除非像孫廣才那樣在陽光燦爛的時刻爬上她的床,使她可以一目瞭然地看清來者是誰。孫光平高中畢業回家務農以後,臉上的自信就一掃而光了。剛開始的日子裡,我經常看到哥哥躺在床上睜著眼睛,那恍惚的眼神使我理解了哥哥。我用自己的心情洞察到哥哥最大的願望,那就是離開南門,過上一種全新的生活。我幾次看到孫光平站在田頭,呆呆地望著滿臉皺紋滿身泥土的疲憊老人,從田裡走上來。我看到了哥哥眼睛裡流露出來的空虛和悲哀。孫光平觸景生情地想到了自己命運的最後那部分。
孫光平在心裡預設了現實對他的安排以後,開始強烈地感受到自己對女人含糊不清的渴望。此時他對女人的需要已不同當初對寡婦的需要。他需要一個時刻維護自己,侍候自己的女人,同時又能將他那些煩躁不安的夜晚轉化為別無所求的平靜。於是他訂了婚。
那個姑娘容貌平常,居住在鄰村一幢二層的樓房裡,她家後窗下流淌著吞沒我弟弟生命的那條河流。由於是附近農村第一家蓋起了樓房,她家富名遠揚。孫光平不是看中她家的富裕,我哥哥知道蓋屋後才一年仍欠著債的她家,已不會拿出值得炫耀的嫁妝。這是村裡那個裹著小腳,走路時像跳蚤一般活潑的媒婆送上門來的禮物。媒婆在那天下午笑眯眯走過來時,孫光平就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了,同時知道自己什麼都會答應。孫光平婚事的整個過程,父親都被排斥在外,將這訊息告訴父親的不是母親,而是寡婦。我父親得知這一訊息後立刻感到自己有責任去偵察一下:
“陪我兒子睡覺的姑娘長得怎麼樣?”
孫廣才那天上午雙手背在身後,躬著身子嬉皮笑臉地走去了。他還在遠處的時候就看到了姑娘家氣派的樓房,因此他見到對方父親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孫光平這小子真有福氣呵。”
我父親坐在姑娘的家中,如同坐在寡婦的床上一樣逍遙自在。他和對方父親說話時髒字亂飛。姑娘的哥哥提著酒瓶出去,又打滿了酒提回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