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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得的乾淨。
當年倪珂居於甘棠殿,偶爾會囑託梅公公往玉王府捎些糕點物什。梅公公打心眼裡喜見這漂亮出塵打賞寬綽的孩子,也覺母子分離怪可憐的,想著不過都是些宮裡的精緻點心或是太后賞賜的小玩意兒,也無甚要緊。便藉著出宮採買之便,遂了那孩子的願。
他自然未曾注意到那藏於豆蓉酥糕之內的一段袖帛,手跡風逸飄灑,卻是勾劃帶血——
太后久臥不起,珂兒命在旦夕。而今情勢催迫,惟以盡孝為由請賜回府,或有一線生機。然則聖上多疑,母親若是作佯一旦為人識破,必然徒招禍患。但求母親飲下鳩毒。待珂兒回來,自當設法解救。
“天下何有這般不肖孽子,竟唆使自己的母親服毒以期脫困!” 言罷,倪尚卿一手高抬,對著這個“不肖孽子”的顱頂劈下一掌,生生震斷他的手足經脈。頭疼欲裂,滿口鮮血,渾不記得哭上一哭,僅僅訥訥地跪坐於地,雙目出神喃喃重複:爹爹孩兒錯了
自那時起落下的頭疼他從此隻字未提,便是父親那結結實實的一掌,成全了自己這麼些年的噩魘。可如今回想起來,這十餘年來盤桓心頭的那般感覺,非是怨,非是悔,倒似那鑼鳴鼓沸的堂會鏘鏘開場,描眉繡黛大紅衣袍的角兒往臺上那麼一站,只瞧得個四下無人,空空如也。
唱。作。唸白。謝場。
俱是荒唐。
霍御醫與玉王府素無往來,唯獨與蘇禮衛交情尚好,也因不堪一聲“各為其主”,淡去些許。偶聽得他酒後吐真言,將這小王爺的素行一併思來想去,越來越疑心是當年自己錯看了眼。也難怪,誰能料想一個不過十二歲的弱質少年竟有這般毒辣心腸!無暇負疚,趕緊擬了一道奏上的摺子,將大長公主病逝的蹊蹺和盤托出——
倪珂弒母求存,罔昧聖聰,實乃居心叵測。察其面容,不過稚真幼子,白玉無暇,如雕如畫;然則手段之毒辣駭人聽聞,心機之縝密世之所稀。今其攝居樞府,羈縻朝臣,詐害百姓。臣恐豺虎本性,難安其分,故而叩請聖上,何不趁其尚雛,除之以絕後患,還我太平乾坤!臣泣血以告,伏候聖斷。
霍御醫以火漆封好密摺。夜風蕭蕭,他在昏黃燈光下凝眸注視那道密摺良久,啪一聲擲於案上,俄而涼然長嘆,心道:但求不曾太遲。
可到底是,遲了。
古爐長暖,幽幽燭炬連宵達旦,羅汜尚未回府。倪珂獨坐院內,面色沉涼清漠,手指反覆摩梭著枰上棋子,靜靜待著。他太瞭解自己的父親了。謹慎得寧可涸澤而漁,亦不容絲毫紕漏。
宮裡內侍獨有的靴聲,“蹬蹬蹬”地跨進府門。
“二哥!”李夏的尖聲哀哭驚醒了整座寂然無聲的敬王府,“宮人來報,二哥他他飲得大醉,不慎跌落荷塘,溺死了!”
第 62 章
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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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拔劍?”一道黑光扶搖直上,當吟直直撲向我的臉面。玄鐵劍並未展露鋒芒,只以劍鞘勉強招架。季米往後撤去幾步,黑色長鋒斜指於地,冷冷覷我道,“莫不是要尋死?”
兩人之間颯然來風,白衣應風而舞。莠草輕顫,群山眉眼如黛,落日的光輝連綿成一片金光閃熠的纓帳。
手中劍緩緩拔出,清清泠泠一聲響。“叫我說”抬眼看了看季米,忽兩指夾刃,以內力將手握的七竅玄鐵劍生生並斷。顧不得指縫之處滲出淥淥鮮血,續而笑道,“去他的以劍相約,去他的君子一言!”
季米橫劍在手,抬眸相視。任我向他步步靠近,伸手撫上他的面頰,輕聲說著,“不想,不能,不忍心,不捨得再對你拔劍相向,再與你生死相拼。”
“簡森,你可知我若是你,當日會作何抉擇?”難得他一開口便是那麼多話。不待我的回答,又道,“定是與你攜手並肩同進共退縱是師父他老人家要作為難,大不了動亦不動讓他擊上三掌,以報十年養育教誨之恩一人相攔便是我殺人,萬人相攔不過是人殺我。走得脫自是最好,若走不脫不求共你一生,但求埋骨一處。”
手心的薄繭有些糙。季米一眼不眨地凝視我半晌,最後輕輕闔上眼眸,嘴角呈出一個動人至極又悲涼至極的笑容。他說,你若信我,何至於此。
一行淚亦隨之而下。
策馬持弓的聲響由遠及近,兵戈之聲響徹天空。他抬起眼眸直視於我,忽然出手封住了我的穴道。“他不願你插手少林之事,更不願你受挾回京。”頓上一頓,“你既受人之託,我便忠人之事,成全你的俠肝義膽、一世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