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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有著綿延的重宇樓閣,廣角飛簷。進進出出的奴婢形色匆匆,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廂房之中,女子生產的痛苦喊聲高昂而又無依。
中年僕婦匆匆走出來,跪在高冠峨帶的男子面前,於是男子閉了閉眼,猶豫半響似有決斷,面上神情卻痛楚。
淡淡的血色,時光彷彿沙漏,寸寸流逝,重重帷帳之中,憔悴的女子在一片血色之中睜開眼睛,溫柔而又堅定,僕婦殷殷勸說,女子卻始終如一。
室外,眼色渾濁的老人走到男子身邊,說了幾句什麼,男子皺眉猶豫良久,灑下幾滴淚來,終於點頭。
彷彿過了極短又極長的時間,終有嬰兒啼哭之聲穿透破曉的天光。
畫面忽得一轉,男子抱著孩子來到偏廳,偏廳之中,女相師轉過頭來,朝著虛無的方向微微一笑。
夢中的我悚然而驚。
那個負手站在原地的那位女相師,若身形再衰頹一些,發上青絲染上花白,眼角鑑上紋路,就可以慢慢化成邯鄲墓園我偶遇的老婦。
這是怎麼回事?
夢中的我驚駭。
新為人父的男子朝女相師微微鞠躬。女相師從他手中接過嬰兒,看襁褓之中尚帶著些許粉色的嬰兒睜開眼睛,咯咯的笑。
“恭喜世子,”女相師張口,吐字清晰,“小翁主命相極貴,來日必為人上之人。”
一字一字振聾發聵,彷彿驚雷響在我的耳邊,一聲比一聲大。
她說,“此女命相極貴。”
“——極貴。”
“嫣然,嫣然——”莞爾的聲音響在我的耳邊。
我從夢中驚醒,睜開眼睛,在明亮的光線中看見站在床邊的哥哥,他淡眉疏目,不掩關心。
我吐了口氣,穿著睡衣投到他的懷裡,“莞爾,我做了個奇怪的夢。”
“做夢有什麼稀奇的?”莞爾不以為然,“起來啦,太陽都曬到屁股了。”
做夢是沒有什麼稀奇的,可是,這夢太清晰,太真實,真實到我記得夢中人的每一個衣裳褶皺。還有那個在邯鄲墓園碰到的女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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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裡,莞爾送我去學校,校園中,羅蜜拖著行李攔住我,問,“同學,你知道宿舍樓怎麼走麼?”火紅的風衣,大波浪的捲髮,眼角微微一挑,笑容燦爛。
她成為我的室友。
後來,她抱住我的肩說,“校園那麼多人,我偏偏只攔了你,真是緣份啊緣份。”
我就介面道,“孽緣啊孽緣。”
孽緣的份。
羅蜜的老家在內蒙古,據說身上有著草原少數民族的血統,一種豪爽奔放的美麗。她說她可以騎著馬在草原之上飛奔一整個日夜,於是看不慣內陸人的孱弱。“也許我祖上有著黃金家族的血統啊,”自我介紹的時候,她夢幻般說道。
“我是機械專業的羅蜜。羅浮的羅,蜜糖的蜜。”她微笑,伸出手來,手指很漂亮。
我便也笑了,亦伸出手,應道,“我叫張嫣然,就是微笑的那個嫣然。”
張嫣然喜歡這個叫羅蜜的女孩,今生今世,前生前世,來生來世,三生三世。
那天夜裡,我做了我的第二個夢。
裙裾拖過石階,三髻六釵的女子牽著奴婢的手走下來,再離高臺還有十幾丈的地方停下,仰首而望其上夫婿,他站在莊重的宗廟之前,管帶峨冠,清朗端莊。
在他的身前,僕婦抱著女嬰立在那兒。
男子彎下腰,握住女嬰的右手。於是女嬰咿呀而笑,笑聲清脆。
女子垂眸,聽夫婿莊重的聲音一字一字從其上傳來:
“今有女,惠敏有素,堪宜為表,命名曰:嫣。”
夢中的我驚醒過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像涸澤裡一條驚駭的魚。
我對自己說,這只是一個單純的夢。卻軟弱的連自己都說不服。
那夢中為女兒命名的男子,與我上一個夢中的男子,分明是同一個人。
我好像,在夢中看了一場啞劇,不知道是誰導演,誰編纂,誰粉墨登場,劇情一脈相承,人物場景宏大。演出的人這麼多,看戲的人卻只有一個,還不用花錢買票。太盛大的款待,只會讓人心生不安。
“嫣然,怎麼了?”羅蜜從對面床鋪的蚊帳中探出頭來,小聲的叫。
我平靜下來,輕聲說,“沒事,我只是做了一個夢。”
黑夜之中,羅蜜的大眼睛閃閃訝然,她說,“真巧,我也做了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