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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疼愛自己的人逝去了,能夠在眾人面前毫不遮掩地哭出聲、毫不遮掩地表達自己的哀痛,這真是一種極大的幸福。
她求都求不來、盼都盼不到的幸福。
許是因了這份羨慕,亦或是不願看到這樣一位被呵護著過了大半輩子的老人家、末了卻要在大庭廣眾下被人暗暗嗤笑,傅傾饒想要勸勸她。
當年發生了一件事,那時候劉夫人鬧得十分厲害,劉大人左右為難解決不了,很多人試著勸解,也都沒能成功。最後還是大哥去勸了劉夫人,那事方才得以解決,平息下來的。
二哥跟她講起過,當時他說大哥是怎麼做的來著……
傅傾饒往前挪了挪,坐得離劉夫人近了些。
她縮縮身子,雙手環住膝蓋,下巴抵在膝上,用只有劉夫人能聽到的音量輕輕說道:“我很小就沒了母親。好在我還有爹爹和哥哥。”
沉浸在回憶中後,耳邊的嚎啕之聲便好似聽不到了,滿心想著的,都是那時候滿滿的幸福。
“爹爹很少在家,小時候都是哥哥陪我。他不懂得怎麼哄我,所以凡是我看了能笑的,他都去做。有一次夏天的時候我非要坐在樹底下聽蟬鳴,身上被蚊子叮了許多個包都還不肯回屋。哥哥沒辦法,說如果我肯進屋,他就學蟬叫給我聽。我進屋去了,然後他真的學了。”
自那時候起,她每到夏天就要逼二哥學蟬叫。二哥拿她沒轍,就關了屋門學給她一個人聽。在外人面前風流倜儻的少年郎,卻為了博她一笑,跳到桌子上椅子上吱呀吱呀地亂叫。
傅傾饒歪歪頭,嘴角揚起個開心的弧度,“其實他學得一點都不像,太難聽了。可我沒告訴他,怕他以後再不肯叫了。”
她臉上帶著清淺的笑意,偏偏眼神中隱隱透著絕望。劉夫人停下了哭聲,注意到了她說的是什麼,不由自主凝神細聽。其他人見狀,也次第安靜下來,卻聽不清傅傾饒的話。
“別看我現在那麼聽話,小時候可皮了,什麼都不聽,哥哥教我教得很辛苦。有一次我哭著鬧著不肯寫大字,哥哥實在沒轍了,就把我鎖在了他的書房,說不寫完字不準出去玩。我氣急了,把他桌上攤開的書全撕了。本來還想著要不要點個火呢,結果還沒找著火摺子,哥哥就因為捨不得關我太久開啟門了。看見那些碎紙,他也不罵我,反而問我關那麼久餓了沒,要不要吃些點心。”
那年,她四歲,鎮日裡只想著玩,根本體會不到兄長的良苦用心。
溫文爾雅的大哥,整天被她的頑劣氣到胸悶,卻只會無可奈何地笑,一遍遍勸她聽話,好好跟大哥學功課,好好跟二哥練箭術。她不聽,朝他嚷嚷,他也沒轍,只是好脾氣地勸,連對著她擺出兇惡的樣子都捨不得。
那次她做得那麼過分,把他的寶貝書給撕了,他卻只是唉聲嘆氣地在那邊自責,說往後再也不關她了,對她半句重話都沒有。反倒是她,明明做錯了事,還抹著眼淚指責大哥。
“爹爹就沒那麼好了。每次回家,都要檢查我的功課,哪裡不好就要打手心。啊,你不知道,他兇巴巴地往下抽,打得我可疼了,都腫起來了。那時候我恨死他了。”
看著爹爹把她手掌心打腫了,堅忍的大哥當即就掉了淚,二哥拿起弓箭就要跟自家老爹拼命……
“我那次疼狠了,發誓要捉弄爹爹,就晚上捉了只老鼠跑去找他,想放他床上嚇嚇他。結果剛進他院子,就聽見旁邊一間屋裡有動靜,便過去看了看。誰知是爹爹沒點燈,在和母親的牌位說悄悄話。”
她從不知道,一向硬朗孤傲的父親,竟然也會說出那麼柔軟、那麼悲傷的話。
“他對娘說,他對不起她,可是子不教父之過,他不希望我以後長大了還是這般不服管的性子,那樣容易吃虧。”
她想笑,嘴角努力了幾次,都沒勾起來,“……可是我根本體會不到他的苦心,還是把老鼠放他床上了。”
然後第二天,大哥二哥搶著說是自己放的,結果爹爹壓根不信,又打了她一回……
傅傾饒還想說些什麼,可是心裡一抽一抽地疼,激得胸口發悶,喘不過氣來。她握拳錘了錘心口,還是沒法緩解,只得張開嘴大口吸氣。冰涼的氣體入喉,又苦又澀。
“後來呢?他們怎麼樣了?”有人輕拍著她的背,給她順了順氣。
“後來?”傅傾饒舒服點了,有些恍惚地抬起頭,正對上劉夫人蒼老哀慼的面容。
“沒有後來了。都死了。”傅傾饒語氣平平地說道:“死得乾乾淨淨的,一個都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