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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薈看在眼裡,心裡冷笑一聲,繼續道:“尊高祖時任司空,與袁大人同為股肱,又是至交好友,永興中叛賊周詡為亂,袁大人帶著全族數百口以身殉節,那袁家數房十幾個在室的小娘子延頸就戮。。。。。。而蕭家阿姊卻口厭肥甘,身安羅綺,貴為公主殿下座上賓,實在是令人唏噓。。。。。。說起來,今日有幸得與阿姊在此敘舊,也是多虧了當年蕭太宰識時務呢。”
秦家兩位小娘子從小在冀州長大,裴九娘還年幼,對這些世家之間彎彎繞繞的故事所知甚少,就算偶爾聽一耳朵也不往心裡去,都叫那姜二孃繞糊塗了。秦五娘小聲問她阿姊:“她前頭說蕭十孃的高祖父時任司空,怎麼後頭又變太宰了?”秦四娘不解地搖搖頭。
衛十二孃和裴五娘快到議親的年紀,於譜學一道研習有年,對蕭家和袁家的那段故事都是瞭若指掌。當年袁大人怒斥周賊,觸柱而亡,袁家慘遭夷族滅種,而蕭十孃的高祖父司空蕭同安卻苟且富貴,摧眉折腰以事賊寇,據傳當日圍攻袁府的人中就有蕭同安時任騎都尉的四子蕭衡。
那場兵禍中,都中閥閱幾無倖免,鍾衛等家都元氣大傷,惟獨蕭家不但安然無恙,還能安享榮華,也是因這曲仕偽朝的經歷為人所不齒,蕭家門第原本不下鍾衛裴荀,如今卻只能屈居二流,如今整個蕭家在朝堂上能說上話的也就是蕭十孃的祖父,尚書右僕射蕭簡,且晚輩中多飛鷹走犬尋花問柳之徒,偌大的一個家族,竟已有了衰暮之象。
在亂世中,氣節這東西不能太多,多了就如袁家那樣,動輒夷族滅種,當年司徒家“欺人孤兒寡婦”,篡郗家天下,四大世家若是學那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齊,如今的朝堂便也沒他們什麼事了。聖人不也說了嗎?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
可是也不能一點兒也沒有,關於究竟該有多少,也沒個定論,總之別人家都在死人的時候你就是湊分子也得死幾個,不然像蕭家這樣,只能同自己玩了。
她前世的阿翁說過,若是不幸生於亂世,遭逢風塵之警,總是希望兒孫後輩能盡力自全的,這是一個長輩的私心,然而倘得苟安,也大可不必沾沾自喜,更不必恥笑那些殉國之士,死社稷之臣。
鍾薈這番話長驅直入地掀開蕭家絢爛華貴的朱紫外衣,將最不堪的老底暴露了出來,蕭十娘彷彿裸裎於眾人面前,如果說適才對姜家姊妹只是鄙薄唾棄,那麼現在已經說得上腐心切齒了。
“我不過無心打趣一句罷了,姜家小娘子嘴可真利,竟有劈筋斷骨之能呢,真是家學淵源,”蕭十娘緊鎖雙唇,微眯著一雙桃花眼,嘴角卻含笑,眉間那點硃砂越發紅得妖異:“不過既然說到此處,敢問姜家娘子,尊祖又是何德何能,有何功業建樹,令兩位小娘子能夠‘口厭肥甘,身安綺羅’,甚而登上公主之堂呢?”
鍾薈幾乎忍不住為她攪渾水的能耐叫好,她俯身從案上端起酒觴,抿了一口蒲桃酒,微微一笑,慢條斯理道:“昔日家祖被褐懷玉釣於渭水之濱,歸周西伯,佐武王伐紂,受封於齊營丘,因其俗,簡其禮,通商工之業,便魚鹽之利,是為齊國。哎,我們這些不肖子孫也不求能光宗耀祖了,只求別為著五斗米向賊寇折腰,丟祖宗的臉面便是了。”
太不要臉了!在場的所有小娘子都在心裡感慨,饒是衛十二孃這樣仁厚的小娘子都忍不住對姜二孃的臉皮厚度產生了疑問,可是偏偏誰也說不出個不是來,畢竟姜家沒有譜牒,姜大郎的父、祖都是屠夫,大約知道往上數三代都是殺豬的,可再久遠一點的傳承就是一片朦朧了。
姜明淅驚喜地瞪大了眼睛,難不成他們家的祖宗真是太公望?
鍾薈得意地瞥了一眼張口結舌的蕭十娘,你們蕭家不也往自己臉上貼金,號稱自己是蕭何的後人麼?難不成就許你們將家譜一直修進人家祖墳裡,就不許他們姓姜的給自己找個拿得出手的祖宗?橫豎他們可沒有奴顏婢膝背主投敵丟祖宗臉,屠夫怎麼了?人姜太公還在朝歌屠過牛呢。
蕭十娘怎麼說都是個世家女,平日裡不過仗著自己口舌便給,又生得嬌俏可愛,佔些口舌上的便宜,可遇到口齒比她更伶俐還這麼沒臉沒皮的,就很不夠看了,況且那姜二孃是屠戶家的小娘子,自己卻是自矜身份的世家貴女,與她打幾句機鋒尚可,真要唇槍舌劍地戰起來就是掉身價的事。
這種時候世家風度全是累贅,渾不如一力降十會的莽夫來得痛快,說起來這席中不巧就有一個。
“說得好!”武元鄉公主站起身,端著酒觴走到鍾薈面前,“姜家妹妹好口齒,我敬你一杯。”說著突然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