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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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薈嘴裡喋喋不休著; 手上也不停歇,摸黑找到窗戶邊上,把窗前的木板挪開,月華和星光迫不及待地湧了進來,將她的臉龐映亮了。
衛琇在黑暗中貪婪地望著近在咫尺的妻子,只覺月下的她不可方物。
他還記得她上輩子的模樣,那是他十一歲那年跟隨叔父回京消夏,彼時她已經病得很重了,大夏天還穿著夾衣,臉色由記憶中的瑩白變作蠟黃,許是躺多了,臉有些浮腫,伸出的手腕卻細得像孩童一樣。
他遠遠地看見她靠著棵梧桐樹上朝自己招手,待他走近些便將手裡的蠟紙包往身後一藏:“阿姊配著藥吃的,不能分你,沒得過了病氣給你。”
其實他已經是個大人了,哪裡會去與她爭吃食,數年不見,這鐘阿毛也沒什麼長進,還是小氣吧啦的,不過看她一臉病容,他沒忍心與她計較,只矜持地點了點頭,想問候一句別來無恙,旋即想起她顯然是有恙,只得含糊叫了聲阿毛。
鍾薈便彎起眼睛笑著數落他:“連聲阿姊都不叫!”
她有一雙叫人難忘的眼睛,色澤比尋常人淺淡些,看人的時候總是帶著三分笑意,叫你覺得天底下沒什麼大事,時隔數年,他就是從那雙眼睛裡一眼認出了她。
眼下她就站在窗邊,用這樣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眉眼自是與往昔不同了,眼神卻是如出一轍。
鍾薈似乎並未察覺他的異樣,視線在他身上只是一晃而過,一邊繼續四下找東西,一邊自言自語地埋怨道:“阿萍那丫頭,也不知道把燧石擱哪兒了。”
衛琇聽到阿萍兩字不由心虛,這兩日阿萍時不時前來伺候鍾薈,那女子心術不正,身份可疑,但是伶牙俐齒,時常說些江上的趣聞給鍾薈逗樂解悶,雖然兩人說不上有什麼交情,可畢竟當日還見過面說過話,衛琇不知道怎麼告訴她那人已經死了。
鍾薈找了一大圈,突然拍拍額頭:“瞧我這記性,連換過艘船都忘了!不找了,再過幾個時辰該天明瞭,”說著便鑽回被窩裡,對他招手,“才下床一會兒就冷了,快過來給你娘子捂捂。”
衛琇還能說什麼?只得乖乖走過去,剛挨著榻邊坐下,鍾薈便從身後環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背上,發現他背上溼冷,身上一股淡淡的皂角味兒,詫異地問道:“怎麼大半夜的還沐浴浣發?”
一邊不由分說地解他衣裳:“水上不方便延醫請藥,染了風寒可不是鬧著玩的。”
衛琇來不及說什麼,便被她義正嚴辭地三下五除二除了衣裳。鍾薈用扒下的中衣胡亂往他頭髮上抹了幾把,將他塞進被窩裡:“看你冷得像只隔夜饅頭似的,把手給我。”說著便把他手拽過來捂在懷裡。
她的心口很暖,衛琇連忙將手抽了出來:“會凍著你的。”
“阿晏,”鍾薈不屈不撓地伸出一條腿將他纏住,同時把臉埋進他赤。裸的胸膛,“你躲著我做什麼?”
還是叫她發現了,衛琇心裡一驚,整個人僵住片刻,徒勞地掙了掙,只換來她得寸進尺,只得道:“我髒。”
鍾薈不料等來這麼個答案,只覺嘴裡發苦,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阿晏留在她心底最難以磨滅的印象不是他的姿容,也不是他的風度,始終是他的乾淨,即便身陷囹圄,落入泥沼,鍾薈自問再世為人從未見過比他更出塵的人——而他覺得自己髒。
“沒什麼大不了的,”鍾薈撫著他的脊背,感覺他的心跳,“正好我也不像你想的那樣乾淨,一起在汙泥裡打滾便是了。”
衛琇猶豫了片刻,將她緊緊摟住,慢慢閉上眼睛。
一夜無夢,這是他自十四歲起第一次酣睡到天明。
***
有當地勢力最大的水匪幫保駕護航,接下去的路途走得很順當。
七日後,他們終於平安抵達青州。
《尚書·禹貢》載:“海岱惟青州”。此地依山帶水,沃野千里,負海之饒。
不知是不是讀過太多地理志的緣故,鍾薈總覺得進入青州地界後,那迎面吹來的風彷彿也帶著一抹青,而沿途草木田野更是翠□□流,彷彿比別處多了一分生機。
“按理說如此沃壤,即便年歲有豐兇,也不至於遭逢一兩次天災便捉襟見肘到這個地步吧?”鍾薈嘆了口氣對衛琇道,“你這刺史聽起來風光,實在是個頂頂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好在此地名門望族熱情好客,生怕咱們遠道而來人手未曾帶足,半道上送了份大禮來。”衛琇促狹地道。
當日衛琇雖然強買強賣把那擒獲的死士栽贓給了裴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