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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喚丹丹。

這苦惱的通道的老粗,身上棉襖不知經了多少風霜雨露,竟變得硬了。如同各人的命,走得坎坷,漸漸命也硬了。因為命硬,身子更硬了。

他愛傳著眼前這沒爹沒孃的牡丹。“牡丹”,花中之王呀,改一個這樣擔待不起的名字?

“你怎的溜到這裡來,叨擾人家啦,。回去吧。‘打鬼’完了,人都散了。”

末了又謙謙對王老公說道:“不好意思,小姑娘家蹦蹦跳的,話兒又村。您別見怪,丹丹,跟公公和哥們說再見。”

丹丹笑著,揮手:

“王老公,懷玉哥,切糕哥,我們再見!”

叔叔在她耳畔罵:“看,到處找你,累得滋歪滋歪的!”

懷玉笑:“再見。”

志高努力地揮手:“再見再見。喂喂喂,什麼時候再見?我請你吃切糕。真的,什麼時候?會木會再來?搖頭不算點頭算。”

“我不知道呀。”

丹丹遠去了,三步一湖,五步一跳,辮子晃盪在傍晚太陽的紅霞中。少年的心也晃盪在同一時空內。

初春的夕陽不暖,只帶來一片喧囂的紅光,像一雙大手,把北平安定門東整座雍和官都攏上了,決不放過。祖師殿、額不齊殿、永佑殿、鬼神殿、法輪殿、照佛樓、萬福閣坐坐立立的像,來來去去的人,黑黑白白的貓,全都逃不出它的掌心。

“老公,她會不會再來?”志高問。懷玉沒有問。他心裡明白,志高一定會問的。但懷玉也想知道。

王老公沒答。在人人告別後,院子屋裡,緩緩傳來算卦人吹笛子的怪異劇事,似一個不見天日的囚徒,不忿地徹查他卑微而又悽愴的下獄因由。青天白日是非分的夢。

人在情在,人去樓空,這便是命。

騰騰的節氣鬧過了,空餘一點生死未卜,恍館的迴響。懷玉和志高已離廟回家去。

中國是世上最早會得建橋的國家了:梁橋、浮橋、吊橋、拱橋。幾千年來,建造拱橋的材料有木、有石,也有磚、藤、竹、鐵,甚至還動用了冰和鹽。

橋,總是橫跨在山水之間,丰姿妙曼,如一道不散長虹。地老天荒。

在北平,也有一道橋,它在正陽門和永定門之間,東邊是天壇,西邊是先農壇。從前的皇帝,每年到天壇祭掃,都必經此橋。橋的北面是凡間人世,橋的南面,算是天界。這橋是人間、天上的一道關口,加上它又是“天子”走過的,因而喚作“天橋”。

天橋如同中國一般,在還沒有淪落之前,它也是一座很高很高的石橋,人們的視線總是被它擋住了,從南往北望,看不見正陽門;從北向南瞧,也瞧不著永定門。它雖說不上精雕細琢,材料倒是漢白玉的。

只是歷了幾度興衰,燈市如花凋零後來,它那高高的橋身便被拆掉,改為一座磚石橋,石欄杆倒還儲存著,不過就淪為沼澤地,汙水溝。每當下雨,南城的積水全都匯積於此,加上兩壇外面的水渠,東西龍鬚溝的流水會合,漲漫發臭,成了蚊子蒼蠅臭蟲老鼠的天堂。大家似乎不再憶起了,在多久以前?天橋曾是京師的繁畢地,燈市中還放煙火,詩人道:“十萬金虯半天紫,初疑脫卻大火輪。”

年過了,大小鋪子才下板,街面上也沒多少行人。

兩隻穿著破布鞋的腳正往天橋走去。左腳的腳趾在外頭露著,凍得像個小小的紅蘿蔔頭兒。志高手持一個鐵罐子,低頭一路撿拾地上長長短短的香菸頭,那些被遺棄了的不再為人連連親嘴的半截乾屍。拾一個,扔進罐子裡頭,無聲的。只有肚子是咕咕響。過了珠市口,呀,市聲漸漸使蓋過他的飢腸了。

真是另有一番景象。

才一開市,漫是人聲,市聲,蒸氣。連香菸頭也盈街都是。志高喜形於色。

雖然天橋外盡是舊瓦房、破木樓,光膊赤腳,衣衫襤褸的老百姓,在這裡過一天是一天,不過一進木橋就熱鬧了。大大小小的攤棚貨架,青紅皂白的故衣雜物

推車的、擔擔的,各就各位了。那鍋裡炸的、屜裡蒸的、檔裡烙的吃食全都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志高走得乏了,見小罐中香菸頭也拾得差不多,先在一處茶攤坐下來,喝了一碗大碗茶。口袋裡不便,只對賣茶的道:

“三嬸子,待會給您茶錢。”

三嬸子見是志高:“沒錢也敞開了奇+shu網收集整理喝吧,來吧,再喝。”

“不了,一肚子是茶水。”

志高蹲到菜攤後面旮旯兒,小心地把菸頭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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