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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健遲好多年不曾坐過這樣的大車了,更兼一路皆是碎石子路,顛得人七葷八素,他的傷口還沒有長好,這麼一顛便隱隱作痛,可是他性情堅韌,一聲不吭,更不抱怨什麼。難得閔紅玉興致不錯,還指著山間的風景問東問西,說是風景,也不過是順著山澗蜿蜒而下的一道溪水,時隱時現,偶爾間從山石間轉折而下,便是一道小小的瀑布,嘩嘩地映著日頭,飛金濺玉。那陳大是個老實人,哪經得她這樣問來問去,起先還吭哧吭哧地答兩句,後來就變成閔紅玉一個人自言自語了。
一直到中午時分,歇下來打尖。陳大拿了兩個煮芋頭,一邊啃,一邊就卸了車,把車轅架在路邊一塊大石頭上,然後牽了騾子去吃草。而閔紅玉坐在車轅上,撕著芋頭皮,一邊吃一邊就問潘健遲:“你傷口怎麼樣?”
潘健遲不料她能看出來,只說:“死不了。”
他們在這裡歇腳,前後一個人家也看不到。只看到一條碎白的石子路,從山上一直延伸下來,又蜿蜒地爬上另一個山坡去,一折一折,像是人家練書法寫的“之”字。只是這書法是小孩子初學,沒多少章法似的,只看到一疊一疊的折彎,無窮無盡,曝在這早春的太陽底下。畢竟符州時氣暖和,路邊的野草雖然經了一冬,也沒有枯敗的樣子。還有幾點零零星星的嫩黃,是早開的蒲公英,像是剛付出來的雛雞鵝黃的嘴,嬌嫩的都簡直不忍心看,一點半點綴著山石縫裡,被午間的風一吹,竟然有點春天的薄醺之意了。
太陽確實好,天是通徹的藍,像是洋行裡賣的外國羽紗,隱隱透出一種類似玻璃的光澤,上頭浮著的雲,就是這羽紗上繡的花,又絨又蓬又松又細,絲絲縷縷,連花樣都是外國樣子,輕而薄,薄而透。不像中國的繡花,總是一團團一蔓蔓,沒個分明處。
他仰著頭看天,也不過一會兒功夫,或許只有幾秒鐘,也或許有三十秒,倒聽見閔紅玉“哧”地一笑,回頭一看她果然笑吟吟看著他,說道:“別擔心了,這會兒她只怕都已經過了金州,快到長陡了。”
潘健遲淡淡地說:“我倒沒有想她。”
閔紅玉“嗯”了一聲,說道:“我也知道你並沒有想她,不過你不想她的時候呢,我非要提醒你一下,叫你想一想她。”
潘健遲並不搭腔,閔紅玉自顧自地說道:“我這個人生來就是個壞人,看到別人高興呢,我就難過。看到別人難過呢,我就高興。所以你不想的時候,我偏要提起來,叫你難過一下子,這樣子我就高興了。”
潘健遲雖然與她相處並不久,但也知道她確實有幾分古怪脾氣,所以聽她這樣說,也並不說什麼,只不過淡淡一笑。閔紅玉卻似乎有點不高興起來似的,說道:“其實我也不是沒人可想啊,這樣的天氣,真叫我想起一個人來呢。”
潘健遲撕開手中拿的芋頭的皮,淡淡地說道:“你能想起的人,想必是個好人。”
閔紅玉卻很高興他終於搭腔似的,笑吟吟地道:“錯啦,我認識的人,全是壞蛋呢,就沒一個好人。”她稍停了停,又嘆了口氣,“就連潘先生你,也不能算作是一個好人呢。”
潘健遲笑了笑,閔紅玉說:“不過在我認識的壞人裡頭,你也算頂不壞的一個了。為人處事,也還是挺爽快的,咱們這一去,不知道有多少艱險,我也沒打算落個好下場。不過我最怕的,倒不是死,而是怕生不如死。就怕到了那境況裡,還要麻煩潘先生幫我一個忙。”
她本來是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口氣,潘健遲卻抬頭看了她一眼,說道:“連我這條命都是你救的,你若是有什麼吩咐,我自當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閔紅玉嘆了口氣:“赴湯蹈火倒是不必啦,況且你這命也不是我救的。要不是姚四小姐喜歡你,我便再有能耐,也沒辦法搞到那張通行證。如果沒有那張通行證,說不定我自己也陷在符遠城裡出不來。所以你倒不用承我的情,我也不用你承情。就是到了真的躲不過那一劫,死我是不怕的,就怕死不了。那時候如果你能幫上我,給我個痛快也就是了。”
“你是怕就不出易連愷?”
“呸!”閔紅玉忍不住輕啐一口,“那種沒良心的輕薄浪蕩子,誰要去救他了?我要去鎮寒關做一票天下第一等的大買賣,至於易連愷,說實話,他是死是火,關我屁事。”
潘健遲慢條斯理地剝去最後一塊芋頭皮,問道:“你說的天下第一等大買賣,難道是那把銀勺子?”
閔紅玉笑吟吟地說:“你一口咬定那勺子不是信物,但我覺得它就是,不管怎麼樣,我要去試一試,至於你,既然甘願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