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恩報恩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他戴著紙片在街上走。”大偉說。
“這可怎麼辦呢。”李英的哭聲虛弱不堪。
她轉過臉去,丈夫已經垂下了頭。他此刻正在剝去手上因為潮溼皺起的面板。顏色泛白的面板一小片一小片被剝下來。已經剝去好幾層了,一旦這麼幹起來他就沒完沒了。他的雙手已經破爛不堪。她看著自己彷彿浸泡過久般浮腫的手,她沒有剝去那層事實上已經死去的面板。如果這麼幹,那麼她的手也將和丈夫一樣。一條蛐蜒在床架上爬動,丈夫的左腿就架在那裡。蛐蜒開始彎曲起來,它中間最肥胖的部位居然彎曲自如。它的頭已經靠在了丈夫腿上,丈夫的腿上有著斑斑紅點。蛐蜒爬了上去,在丈夫腿上一伸一縮地爬動了。一條晶亮的痕跡從床架上伸展過去,來到了他的腿上,他的腿便和床連線起來了。
“蛐蜒。”她輕聲叫道。
吳全木然地抬起頭,看著她。
她又說:“蛐蜒。”同時用手指向他的左腿。
他看到了蛐蜒。伸過去左手,企圖捏住蛐蜒,然而沒有成功,蛐蜒太滑。他改變了主意,手指貼著腿使勁一撥,蛐蜒捲成一團掉落下去,然後被雨水沖走。
他不再剝手上的面板,他對她說:
“我想回屋去。”她看著他:“我也想回去。”“你不能。”他搖搖頭。
“不。”她堅持自己的想法。“我要和你在一起。”
“不行。”他再次拒絕。“那裡太危險。”
“所以我才要在你身邊。”
“不行。”“我要去。”她的語氣很溫和。
“你該為他想想。”他指了指她隆起的腹部。
她不再作聲,看著他離開床,十分艱難地站起來,他的腿踩入雨水,然後彎著腰走了出去。他在棚外站了一會,雨水打在他仰起的臉上,他的眼睛眯了起來。接著她聽到了一片嘩嘩的水聲,他走去了。
鍾其民的簫聲此刻又在雨中飄來。他喜歡坐在他的視窗,他的簫聲像風那麼長,從那視窗吹來,吳全已經走入屋內,他千萬別在床上躺下,他實在是太累了,他現在連說話都累。
“大偉,你再出去找找吧。”李英哭泣著哀求。
他最好是搬一把椅子坐在門口。他會這樣的。
大偉踩著雨水走去了。
一扇門開啟的聲音。接著是林剛的說話聲。
“屋裡也受不了。”他的聲音沮喪不已。
林剛踩著雨水走向簡易棚。
吳全已經坐在了屋內,屋內也受不了,他在屋內坐著神經太緊張。他會感到屋角突然搖晃起來。
吳全出現在簡易棚門口,他臉色蒼白地看著她。
深夜的時候,鍾其民的簫聲在雨中漂泊。簫聲像是航行在海中的一張帆,在黑暗的遠處漂浮。雨一如既往地敲打著雨布,嘩嘩流水聲從地上升起,風呼嘯而過。蚊蟲在棚內成群飛舞,在他赤裸的胸前起飛和降落。它們缺乏應有的秩序,降落和起飛時雜亂無章,不時撞在一起。於是他從一片嗡嗡巨響裡聽到了一種驚慌失措的聲音。妻子已經睡去,她的呼吸如同湖面的微浪,搖搖晃晃著遠去——這應該是過去時刻的情景,那些沒有雨的夜晚,月光從視窗照射進來。現在巨大的蚊聲已將妻子的呼吸聲淹沒。身下的草蓆蒸騰著絲絲溼氣,溼氣飄向他的臉,使他嗅到了溫暖的腐爛氣息。是米飯餿後長出絲絲絨毛的氣息。不是水果的糜爛或者肉類的腐敗。米飯餿後將出現藍和黃相交的顏色。
他從床上坐起來,妻子沒有任何動靜。他感受到無數蚊蟲急速脫離身體時的慌亂飛舞。一片亂七八糟的嗡嗡聲。他將腳踩入流水,一股涼意油然而升,迅速抵達胸口。他哆嗦了一下。何勇明的屍首被人從河水裡撈上來時,已經泛白和浮腫。那是夏日炎熱的中午。他們把他放在樹蔭下,蚊蟲從草叢裡結隊飛來,頃刻佔據了他的全身,他浮腫的軀體上出現無數斑點。有人走近屍首。無數蚊蟲急速脫離屍首的慌亂飛舞。這也是剛才的情景。我要回屋去。他那麼坐了一會,他想回屋去。他感到有一隻蚊蟲在他吸氣時飛入嘴中。他想把蚊蟲吐出去,可很艱難。他站了起來,身體碰上了雨布,雨布很涼。外面的雨水打在他赤裸的上身,很舒服,有些寒冷。他看到有一個人站在雨中抽菸,那人似乎撐著一把傘,煙火時亮時暗。鍾其民的視窗沒有燈光,有簫聲鬼魂般飄出。雨水很猛烈。
我要回屋去。他朝自己的房屋走去。房屋的門敞開著,那地方看上去比別處更黑。那地方可以走進去。地上的水發出嘩嘩的響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