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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張微笑著的臉上努力捕捉他長大後的影子,可發覺什麼也想不起來。腦子裡那張臉模模糊糊的,正如狐狸曾半開玩笑似的對我說過的話:他是不存在的,小白。
可是還沒有忘記當初第一眼見到他時的感覺,十八九歲的少年,三四十歲男子的眼神,十月陽光的笑。
那笑透著淡藍色香水百合溫和的味道。
他總喜歡送我那些花,雖然他並不知道它們是隻能送給死人的花,所以今晚我也帶了一束來,記得當時賣花給我的老闆娘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她一定在想,怎麼會有人在七夕買這種花呢
可他現在到底會在什麼地方把花放在他墓碑前的時候我想。
那晚之後,哪裡都見不到他了,無頭阿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狐狸說,他是去了他該去的地方,是這樣麼?為什麼我總感覺不是,從他留給我的那封信上來看。總覺得他並沒有離得很遠,總覺得有時候可以感覺到一些他存在的痕跡,總覺得他跟那晚的鋣一樣,只是暫時消失了。
只是後來,鋣回來了,他卻再也沒有回來。
再後來,他的家被一個叫做藍的術士租走了。
於是我想,是不是以後可能真的再也見不到那個曾經一直透過對面那扇窗,靜靜窺望著我的男人了。
第一個送花給我的男人。
今晚天氣很好,一點雲都沒有,月光把墓地照得很清澈。風裡帶著松脂的味道,讓人感覺有些清涼,我把清涼的綠豆糕和保溫杯裡還清涼著的豆漿放到了他的墓階上。
“糖多加了兩勺,保證甜。”然後對他說。也不曉得他是不是能聽見。
出墓園上車,車剛過梅嶺路,又急急忙忙下了車,因為想起家裡的調料快用完了。
這城市味道最好的調料哪裡賣?
狐狸出現前我不知道,狐狸出現後我也不知道。吃過以後才知道。
店在城北,老字號,聽說有百多年的歷史。
平時白天路過,總見它關著門,很奇怪的一件事,這家調料店的營業時間是晚上九點到凌晨五點,這種時間誰會想得到去買燒菜用的調料?
狐狸說,有,自然有。然後戳戳自己的鼻子尖。
果然,妖怪總是會找些比較怪異的東西來滿足自己怪異的愛好,所謂的物以類聚。
店的名字叫黃記。
老闆姓黃,我光顧這店不下十次,見他的面卻統共不過一次。更多時候,是個長得像只老鼠一樣尖瘦的女人坐在櫃檯裡頭,不管冬暖夏涼,總是一把扇子不離開手。
這次倒又見到了黃老闆,第二回,黃老闆是個三十上下,長得很有點書生氣的男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應景,上回見他時看他穿了身很少見的長衫,這回還是老裝扮,連顏色都一樣,深藍色,細膩的緞面閃著層冰似的光。他低頭在櫃檯那盞黃澄澄的燈下坐著,似乎是在對賬,很專注的樣子,我沒好意思出聲驚動他。
只彎下腰研究那些看起來是新陳列出來的貨,老半天,一輛摩托從我身後呼嘯而過,他這才被驚動似的抬頭看了一眼。發覺到我的存在,頗感意外地挑了挑眉:“唷,這不是狐狸家的寶珠。”
“是狐狸的老闆寶珠。”我糾正。不過也感嘆這老闆的好記性。
他上上下掃了我幾眼,然後笑:“老闆寶珠,今天要給夥計狐狸添些什麼料?”
“老樣子。”我挖出狐狸抄給我的清單遞給了他。
他接過,卻也不看,兩隻眼依舊在打量著我,一邊手在清單上一擼,就開始瓶瓶罐罐朝櫃檯上擺了起來,和第一次見他時一樣。
果然是個怪人,和狐狸一樣的怪人。
說起來,黃老闆長得並不好看。
鼻子有些尖,嘴唇過於薄,這讓他側面看去像只鷹。獨一雙眼睛,卻是出類拔萃的好看,細細彎彎的,一笑一個忽閃,軟得可以把人心給化開。聽說這種眼睛叫桃花眼,因為它們像桃花一樣妖嬈。也聽說有這種眼睛的男人很花心,自然,他花不花心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被這種眼睛盯著看的話,其實會有點不大舒服。
就像被一隻精道的老狐狸在掃描著你的一切,而你卻無處遁形,這可不是種美妙的體驗。
所以一等他把那些調料包好,我趕緊把錢朝櫃檯上一丟就準備走人。卻還是比他的聲音慢了一拍:“老闆寶珠。”
聽他叫我,我不得不停住腳步。
然後聽見他道:“知道今天什麼日子?”
問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