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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是下店掙錢,把偷東西的錢補上,否則就把我的手砍下來,我很害怕嗚嗚嗚”小丫頭淚眼迷茫,絮絮叨叨地說著話,腦子裡越來越迷糊。
焉容見她臉如土色,擔驚受怕地喚了她幾聲,“你快起來,先到我房裡去躺躺。”
“嗯。”小丫頭掙扎著站了起來,由著焉容攙扶著出了柴房,外頭冷風一吹,她緊緊地貼到了焉容身上,焉容心疼不過,將自己的衣服解下來給她披上。又往前走了幾步,發覺自己身上越來越重,焉容暗道不妙,隨手央了路旁的一位小廝將她背到自己房裡,將她安置到自己床上。
這個時候天都黑了,大夫不好請,焉容思忖再三,覺得救人在先,便去隔壁敲了衣纏香的房門,此時她並不在,焉容一想,也許是上了花船,正要回房去,恰巧遇上了看守自己多月的小梅,跟她要來一瓶金創藥,匆匆拿去給小丫頭敷上。
這青樓裡頭,除了避孕的藥,金創藥向來是用得最多的,平日裡管教嬤嬤和媽子最好教訓人,總喜歡打出血來,就好像見了紅心裡面便暢快了許多似的;更有些客人及其粗暴,不把□當人看,把打罵□看起來是理所當然的享受,是算在賬目裡頭的。
好在焉容初來之時,因為劉媽愛惜她的絕色容貌,便是有人管教她,劉媽也反覆叮囑:“千萬得仔細皮肉。”接客更有一堆規定,若是傷了花魁,那是得賠錢的!好在她從一開始就伺候蕭可錚,除了前些日子情緒失控把頭撞出一個大洞,其餘時候,蕭可錚更是不可能動手打她。
待藥上完之後,時間已是很晚,焉容一整天都沒有好好歇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一會,很快便支著頭睡著了。
直到後半夜,小丫頭連聲叫著要水,焉容迷迷糊糊一聽到聲音便醒過來,連忙起身為她倒水。小丫頭喝了水之後清醒不少,又跟著焉容說了不少的話,焉容一一聽進心裡,記下她是叫錦兒,父親好賭,沒錢就把孩子送到青樓裡做苦力,待到錦兒快恢復自由身的時候,又被劉媽看中了姿色,設下圈套讓她下店接客。
劉媽從來不是個心善的人,視人命如草芥,錢財至高無上,焉容本該早早知道的。她現在有點慶幸了,自己沒有把辛苦搶回來的嫁妝帶回裙香樓,袖子裡還藏著五百兩銀票,那三百兩比起來便不算什麼。劉媽如今還肯騙她說是被人偷了,等到有一天明著搶奪她才是欲哭無淚,她應該一早便看清這個,也不至於牽累錦兒遭這一頓毒打,心中很是愧疚。
這日黃昏,裙香樓迎來一位風流才子,名為董陵,卻自稱是“小柳永”,自古才子配佳人,這幫自詡是佳人的姑娘們一個個眼都直了,紛紛誠意相邀,劉媽正是掉進了錢眼裡,心想若是小柳永能在她這裡看上位姑娘,便能吸引更多名流才子前來,裙香樓的地位也能大大提高,藉此證明裙香樓的姑娘們不都是庸脂俗粉,還是有真才絕學的。
劉媽派了人齊齊上陣,從只會吟誦“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的普通姑娘,到作詞唱曲無所不能的前任花魁衣纏香,全都敗在董陵手下。
衣纏香與董陵對詩到激烈時,她已經到了臉色蒼白、額上冷汗直冒的地步了,劉媽還在一旁鼓勵,千萬不能輸了,這哪裡是加把勁就能贏的問題呀?最後也只能遺憾收場,勉強擠出幾分笑意,道:“公子才高八斗,小女子才疏學淺,甘拜下風。”
董陵搖著一把畫有萬里江山圖的紙扇,眉眼舒和,神采奕奕,丰神俊朗,青絲如瀑般垂落在肩頭,手指擱在琴上,隨意彈了幾下,如流水般的調子在指尖流淌開來,當真是意態安閒,從容裕如。
眾女子層層圍住,如眾星捧月,董陵輕唱:“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斜陽。暫停徵棹,聊共飲離樽。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漫贏得青樓薄倖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有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這首詞是秦少游所作的《滿庭芳》,寫給他所眷戀的某歌妓的,情意悱惻而寄託深遠。
眾人都如痴如醉,彷彿沉浸在“高樓望斷”、“燈火黃昏”的情意纏綿、悠遠意境裡,恰在這時,焉容從閣樓上走下來,一襲青衣翩然,單髻輕綰,最是家常打扮,卻在夜色闌珊之中透著一股單薄寂寥的美感。
她眉目倦懶,看也沒看董陵一眼,只淡淡道:“你唱錯了,不是‘斜陽’,是‘譙門’。”一邊說著,一邊從桌上端過一盤點心,想要拿回去給錦兒充飢。
董陵撥絃的手指一頓,琴聲啁哳一響,忙道:“姑娘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