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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紀擇,今年兩百歲。
兩百歲之前,旁人都叫我阿擇,兩百歲生日的時候,姨娘告訴我,我的名字其實叫做季擇。
我的姨娘是仙界的花神。當初為了叫姨娘還是叫姐姐的問題,她猶豫了很長時間,最後是我一向孤僻的母親跪在她面前,堅持稱“不敢使輩分尊於殿下”,她才悻悻地說“那就勉強跟你做個姐妹吧”,於是她就成了我的姨娘。
我看出來,她其實是有點不情願的,她自己連孩子都沒有,一定是覺得我把她叫老了。
我母親是姨娘殿裡的侍女,可是卻不在殿裡侍奉,在遙遠的崑崙照顧我。
兩百歲前,我們兩個幾乎與世隔絕,母親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她脾氣尖銳,在我練不好功的時候,會突然爆發,衝我大吼大叫,下一秒,又抱著我痛哭流涕。每過一段時間,姨娘會叫她回來一次,看看我,又隔著簾子跟她說話。
我聽見過幾句,她是在勸母親,言語隨意,“擇擇是個聽話的孩子,你別對他太兇啦,老發脾氣要長皺紋的。”
母親似乎對她很忌憚,尊敬中還懷有恐懼,因為她待我們娘倆優厚,似乎還有一絲愧疚和感激。
見過我的人,都說我早慧。
因為母親的緣故,我變得敏感又懂事,依靠著少得可憐的外界的資訊,一點點拼湊出我的身世——
母親從來不提我的父親,小時候我問起父親時,必然會惹她發脾氣再垂淚,長大以後,我就明白了,再也沒有問過。我大概知道了,我的父親不是什麼好人,他負了我的母親,拋棄了我。
我沒想到,兩百歲生日的時候,姨娘會主動告訴我父親的名字,他叫季北辰。
所以我姓季。
姨娘說:“流觴,過了年你便回清章殿當值吧,讓擇擇跟著火蓮子帶的弟子一道進學去。”母親睜大眼睛,似乎有點詫異:“殿下……”
姨娘擺擺手:“他這個年紀肯定想跟著夥伴一起玩兒,也該學些東西了,難道要他跟你一輩子待在一起?”
母親一向聽姨娘的話,唯唯諾諾。
我很興奮,我終於也要有朋友了。
每次見到姨娘的時候,她都拿面鏡子給我看,上面是幾個凡人,從少年叱吒疆場,女子紅衣飛揚,到中年,再到老年……還有跟在少年旁邊的幾個少女,穿著侍女的綢緞衣服,各自嫁了人,生了孩子,孩子又有了孩子,皺紋爬上臉頰,在搖椅裡坐著曬太陽。
我對這些凡人興致缺缺,不一會兒便走神了。姨娘每次都認真地看著,帶了一絲懷念的神情,末了在我腦門兒上不輕不重地彈一下:“小沒良心的,你小時候,他們都抱過你呢。”
我捂著額頭,很委屈地眨巴眼睛。
姨娘背對著門,看不見鳳桐神君回來了。
這個男人的面容自帶華光,眸光掠過我的臉,不帶一絲感情,下頜線冷淡地繃著,那並不是一個和藹的姿態。
鳳桐神君並不吝惜笑容,他對別的侍女都很親和,可是我卻能感覺到他對我的敵意。
他站在不遠處,饒有興致地看姨娘指導我練法術,眼裡滿是溫情,目光移到我臉上時,就變成了冷淡。
我的小短劍練得不熟,控制不住力道,一下子擦著手背過去,鋒利的劍刃割破了我的手。我沒有擦拭鮮血,而是先急忙唸了後面的決。
姨娘一把抓住我的手,啪地貼了枚止血符,這才鬆了口氣。她看著我,語氣有些發急:“你這孩子,小時候不是會哭得很嗎,現在幹嘛什麼都忍著?”
我抬頭看著她眼裡焦急的神情,她並不像外界傳聞的那樣強勢冷漠,很多時候,她很柔軟,柔軟得像是一個感情充沛的小姑娘。
我看她看得久了些,直到鳳桐神君冰冷的目光將我打斷,他走上前來,不動聲色地將她拉到背後:“我來罷。”
姨娘還有些不放心:“你不要太兇——”
他衝姨娘勾起嘴角,這個笑太過溫良,帶著一絲微微的哄誘,以至於讓我看得呆住了:“本君兇嗎?”
姨娘臉有點紅,默默退到一邊去了。
鳳桐神君轉頭就沒了笑容。
他教得很耐心,但他似乎不願意與我有身體接觸,只用一把摺扇調整我的動作,也不同我多說話,就像對著一隻動物。
一個時辰以後,他看見我滿頭大汗,便道:“休息一下吧。”不待我回應,轉身便進了殿中。
我守在殿門口,被侍女悄悄引進去,坐在前廳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