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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後無人收屍,也無人安葬,說起來是件很悽慘的事。族中人都沒了,最後的最後誰也顧不上誰。
伏城有些愧疚,“我本想再回城一趟的,但唯恐神族伏守,因此沒有成行。”
長情說做得對,“若你中途回去,便沒有今日了。成大事者,須忍常人所不能忍。再說不過一具肉身罷了,丟棄了換一副,照樣能用。”
話雖這麼說,其實都是拼盡全力的自我安慰。明知自己身死,魂魄脫離軀殼後置身事外看著自己,也依然能夠感受到無盡的不捨和龐然的痛。
極目遠望,越過山海界,從極淵的另一邊就是那片懸浮的大陸。當初為月火城選址,幾乎一眼便相中了那裡。那是四海八荒地勢最高的一片土地,豐饒寬廣,走獸不能及。如果龍漢初劫後沒有被神族徹底摧毀,它應當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
久違的故土,踏足前既覺悲傷,又覺得緊張。略定定神,騰雲而上,不久便聽見隆隆的洩水聲,那是滄泉,它日夜不停從高高的浮地流淌下來,傾注進下方的化麟池內。
長情心裡歡喜,回頭看伏城,他眼裡也有快樂的光。既然滄泉還在,那麼月火城也一定在。穿破那層天然的結界,一個沒落的世界出現在眼前。萬年前麒麟族滅,這裡依賴靈力而生的花草樹木都停止了生長。大地一片荒蕪,但城池的舊址還在,轟塌的城門還在,斷壁殘垣依舊能看出,萬年前這裡曾經有過怎樣的高度文明和輝煌……遺憾的是,一切都被毀了,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雙腳走過焦黑的土地,城外的牧野上隱約能看見林立的桅木。長風吹過,腐朽的紅綢還在飄搖,無數被頂在杆首的族人都已化作白骨,只有一人,玄衣金甲,萬年不朽。
伏城抬了抬手臂,攔住她的去路,“座上,弟子來吧。”
她說不必,她要親自為自己收屍。
仰頭看,玄師雙目緊閉,面目很安詳,即便到死,她也不曾表現出任何的恐懼和不安。長情望著那張臉,鼻子有些發酸,穿過歲月的洪流,如今一人分成了兩半,一半還活著,一半曝屍荒野。
小心翼翼將她抱下來,為她理了理凌亂的頭髮,整了整威武的鎧甲。她的屍身沒有僵硬,萬年依然鮮活如生。她蹲在她身旁,輕聲說:“蘭因,好久不見。”
第30章
好久不見,你過得還好嗎?
自然不好,她臉上有乾涸的血跡,以前是一塵不染的人,沾上一點汙垢,也會讓她痛不欲生。
伏城遞了浸溼的帕子過來,“座上,為玄師淨臉吧。”
她牽起袖子仔細替她擦乾淨,觸碰到她臉龐的瞬間,濃烈如藥的回憶迎面撞擊過來。
黑暗的蒼穹,四野不停燃燒的熊熊大火,還有那些與神族交戰,或在曠野或在半空的族人們。刀槍迸鳴,慘叫聲不絕如縷,是月火城最後的輓歌。她記得她手持曈曨與白帝坐下大弟子決戰,那個人眉目清雅,卻冷得像冰一樣。
滅城在望,他沒有任何必要和她周旋。她自知走到末路了,可是回望城門上相互扶持的老幼,她顫著唇乞求他,望他向天帝陳情,留下麒麟族的一點血脈。
他說沒必要,眼風和劍鋒一樣,淬過了火,堅硬無比。
他執劍刺向她,巨大的神力,她必須集中所有注意力,才能穩穩接住他的攻勢。風裡傳來白焰的哭聲,她惶然回看,那個孩子被神族擒住了,金甲神一手把他提起來,在怒夜中放聲大笑。
她心悸不已,“少主……”迎面掌風襲來,將她狠狠震飛了幾丈遠。
天帝的得意門生,每一步都清醒而堅定。他居高臨下看著她,等她起身再戰。
“始麒麟嫡子……早就託付玉清天尊門下……”胸口痛得她幾乎暈厥,她用盡全力才拼湊出這些話,“你們不能……對他不利。”
可是少蒼冷冷看著她,“本座只負責殺,不負責傳話。”
這是何等殘酷的人啊,太上忘情,已臻天道。也許在他眼裡,所有的敵人都不需要留活口,一力撲殺是最簡單有效的做法。
她守不住少主,但祭司臨終的詛咒依然有效,她咒他一生所求皆不可得,仙壽無疆孤獨終老。現在想想,其實還不夠惡毒,當時應當咒他合房無能,兒孫滿堂的。可惜錯過了好時機,讓他有臉對著她說出那些酸掉牙的話。
詛咒顯然引發了他的怒火,他一劍刺穿她的胸膛,血灑了一地。殺了她之後猶不解恨,將她的屍首高懸在桅木上,麒麟族最後的精神支柱也轟然崩塌了。
閉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