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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裡愈發陰冷,她裹緊衣裳,還是凍得嘴唇發青。
他往床榻內側挪了挪,“你把被褥都給了我,要坐一夜麼?上來吧。”
長情忙擺手,“我天亮再睡不遲。”
離天亮至少還有兩三個時辰,熬到什麼時候是個頭?他笑得慘然,“我這樣的身子,不會對你怎麼樣的,別怕。”
長情呆呆的,從他神情裡看見了無能為力的絕望。她哪裡是這個意思,忙麻溜上床抱住他的腳,笑著說:“我給你捂著。”
他沒反對,壓實了被褥,把她的腳也摟進懷裡,低聲說:“老天待我不薄,讓我還能熱乎著,可以來溫暖你。”
這寒冬臘月,互相取暖才覺得漫漫長夜不那麼難熬。這夜過後心貼得更近了,李瑤在床上躺了四五天才下地,四五天沒有洗漱,唇上鬍髭漸生。攬鏡自照喟然長嘆,鬧著要刮鬍子。長情便在簷下搬了張躺椅,讓他仰天躺在那裡,自己蹲在一旁調皂角膏,絮絮說:“快些娶親吧,娶了親就能蓄鬍子了,像伽藍神那樣,一定是個美髯公啊。”
年輕男子,鬍髭細軟,她小心翼翼替他刮,刀刃過處寸草不生。他眉眼彎彎看著她,什麼話都沒說,可是那專注的眼神裡已經包含了很多。
有病的人,冬天最難熬,到了春暖花開就像撿著一條命似的,至少可以無驚無險度過立冬前的日子。
長情在院子裡開荒種菜,裙子別在腰間,除草澆水忙得蓬頭垢面。他身上不好,拎著裝菜籽的口袋,步步跟隨著。長情直起身擦汗,回身笑問:“當初梨園一枝花,如今可是半點姿色也無了啊?”
他說不,“粗服亂頭,不掩國色。”
姑娘總是喜歡聽人誇獎,她揚眼笑得燦爛,感慨道:“有學問就是好,寥寥幾字,意味深長。”
意味確實深長,很多細膩的心思不去道破,彼此心中都有一本帳。有時想,不道破很遺憾,但這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很多事早就算不明白了。
後來菜長出來,洗淨清炒,雖然沒有葷腥,但有歸隱田園般的閒適和淡然。
夏天來了,院中樹木愈發茂盛,月出東方時坐在廊廡下賞月,厚重的枝葉承託著玉盤,長情說:“你看,像不像蓮葉上託著個胡麻餅?”
他只是笑,仰身倚在圈椅裡,將她拉過來,讓她靠著自己,慢悠悠說:“明日我去,問他們要些胡麻來。”
內侍省的閹人都不是好東西,同他們開口必沒有好臉色。李瑤在門內說話,門外的寺人滿腹牢騷,“整日要這要那,瑤庶人,你如今已經不是皇子了,留在這禁中是陛下的恩典,還不知足。”
李瑤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曾經不可一世的鄂王,淪落到討把胡麻都要受閹人腌臢氣的地步,心裡究竟是怎樣慘然的況味!
長情氣得要叫罵,李瑤輕輕拽了她一下,轉身對門外人道:“高醜奴,當初你向我哭訴無錢安葬老母時,可不是現在這樣的口氣。”
提起往事總能戳到軟肋,那個寺人無話可說,不久送了半包胡麻來。李瑤把布袋遞給她,自己一人進了屋子,半天沒有再出門。
長情知道他心裡難過,胡麻也沒拿來做餅,傍晚時分站在臺階下說:“我將那些胡麻都種了,到了秋天就能結出好多來,再也不必和他們討要了。”
屋裡靜悄悄的,靜得有點可怕。她忐忑不安,正想破門而入,裡面終於傳來腳步聲,隔了一會兒見他神色清冷站在門前,自嘲道:“人不可失勢,一旦光輝不再,那些不入流的東西都會跑來踩你一腳。”
是啊,這種痛只有親身體會過,才能最大程度理解。長情怕他沉溺,忙故作輕鬆岔開話題,指了指紫藤架子方向,“我種的豆角開花了,你可要去看看?”
小小的豆角花,只有人的指甲蓋大小,整排只開了這一朵,看上去又弱又孤單。
李瑤蹲在那裡輕嘆:“我就如同這豆角花,今日不知明日事。如果夜裡暴雨突來,明天也許就落進泥裡了。”
長情說不會,“要是變天了,我會出來替它打傘的。”轉頭看著他,笑吟吟道,“你也是,不用怕,我會保護你的。”
那張愁苦的臉上終於又浮起笑意,他笑的時候非常好看,輕輕展顏,滿城花都開了。
原本長情還在等著,等到胡麻結籽,外殼風乾,挑個好天氣把籽敲下來,她要給他做胡餅吃。可是那天禁苑的門忽然大開,白胖的內侍抱著拂塵進來,看見她,笑得滿面春風,“宋宮人,給你道喜了。”
長情遲疑著回頭看李瑤,臺階上的李瑤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