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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心中有佛,隨筆而出,一切都已經深刻在他腦海,每個細節都清晰分明。蓮生眼睜睜地看著那支筆端凝如山,柔順如水,龍飛鳳舞,片刻不作停歇,只在那壁上盡情揮灑,宛如貫注了神性一般穩健,靈動,華美絢爛,氣韻天成。他連筆法都與其他畫師不同,不是先畫面龐,竟是先畫眼睛,幾筆勾出眼眶、眼睫,再以濃墨填畫眼珠、瞳仁,一雙神采奕奕的明眸,便滿懷慈悲地俯視著蓮生。
有些事物的誕生,就是為了讓凡人膜拜的吧?完美無比,精緻無比,高大無比,威武無比。本來極平凡極低賤的沙石,在這塵世間不知無知無聞地存在了多久,但在冥冥中某種機緣下,唯有它們被開鑿成窟,抹平為壁,塗以白…粉,勾以墨線,孕育出萬千神靈。彷彿就在離開畫筆的那一剎,所有的朱墨,立即擁有了自己的生命,讓這靜寂的洞窟之中,湧動著無形無跡、卻又無邊無垠的思緒和呼吸。
一個個凌空飛舞的人形,就這樣在蓮生眼前誕生。
雲髻高聳,遍體花鬘瓔珞,手持各式樂器與鮮花瑞草,於雲中自在而舞,長長的披帛,亦如流雲般飄舞天穹。
正是她最喜歡最熟悉的神仙,最美的天神,守護大涼的靈神,大涼百姓心目中,至高無上的聖神。
飛天。
敦煌幾乎各個寺廟各個洞窟都有飛天,然而此刻面前的這些飛天,如幻更如真,相貌似曾相識,儀容依稀熟悉,圓潤的面龐,含笑的眉眼,盈滿笑意的嘴角,望向蓮生的眼神裡,有愛撫,有期望,有感懷,有慈悲……雖然位置不如佛祖醒目,身量不如菩薩巨大,氣勢不如金剛偉岸,但是自由自在的姿容,獨具一番引人入勝的魅力,一種生機,一種力量,蓬勃,飽滿,隨時都要破壁而出。
從沒有見過如此驚心動魄的畫作,如此生動曼妙的神靈,一筆筆精美絕倫的線條,勾畫出一個前所未聞的秘境,讓蓮生與這靜靜的洞窟一起,漂浮在一個不同的世界。窟外高照的豔陽,喧譁的語聲,生機盎然的塵世煙火,包括身邊的柳染與瑤光,一切都已經消逝無蹤,唯餘漫天神佛,莊嚴肅穆,於雲朵和風縷之間,默默俯視眾生……
一點溫涼溼潤的東西,自蓮生面頰滑落,蜿蜒流至腮邊。
也不知這淚水是從何而來,非喜非悲,非憂非懼……窟中光線縹緲,靜無聲息。迷離的煙塵縈繞著她,濃重的潮氣、黴氣、顏料與灰泥混合的異味縈繞著她,這不是她熟悉的味道,不是她習慣的所在,然而只覺內心溫暖而寧靜,安定又坦蕩,愉悅而又充滿酸楚,只想一生都安坐在這裡,永遠不要離開……
“怎麼了,姑娘。”
柳染的聲音,自她身邊響起,依然是低沉而不失明朗,平淡中隱約有一絲關切:
“我畫了這許久的神佛,觀者無數,驚歎者有之,虔誠跪拜者有之,見畫而哭泣的,姑娘還是第一人。”
蓮生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收住抽泣:“是你畫得太好。以往所見的畫像,多是……**的,光頭,直身,圓眼圓嘴,相形之下,神態僵硬無神,沒有你畫得這樣美,這樣……入心。”
柳染微微一笑。“師承不同。涼國畫師所繪,多是西域樣式,是從天竺傳來,如你所說:光頭,直身,圓眼圓嘴,那也是不一樣的美。我自幼於中原長大,耳濡目染都是中華畫技,勾墨敷色,全然不同,樣式更是有別。”
“是不同,差別大得很。你畫的飛天娘娘,特別慈悲,特別親切,讓人一見之下,如見親人一般。為什麼都畫在邊邊角角不起眼處,如此重要的神靈,為什麼不畫在中間,專門供奉?”
柳染微微怔了怔,淡然一笑。
“飛天不是什麼重要的神靈啊。他只是佛門護法神,類似於凡間的侍從,專為佛祖與諸天散花弄香、奏樂歌舞為供養。繪在邊邊角角,正是他應有的所在。”
蓮生眨了眨眼睛。
怎麼會這樣?
飛天的典故,蓮生並不清楚。只因自幼聽慣飛天下凡的傳說,對這神靈極有好感,全未想到她在佛門之中,地位竟然如此低賤。眼前所見所識,分明是姿容勝過所有神佛僧俗,以至柔至美之態飛舞蒼穹的美妙上神,如何能相信,在遙遠的天界,她只是侍從,漫無邊際的長生歲月裡,只是為諸多上神所驅役?
“不會吧?都說飛天娘娘是我大涼的護國之神,守護十年平安,最為聖明,最為靈驗,怎會是低賤的僕役?”
“就算是低賤的神仙,也有他的靈驗。”柳染放下手中畫筆,雙臂搭在膝頭,饒有興致地打量蓮生:“你也稱飛天為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