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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滿面緋紅,珍重萬分地收起那頁經卷:“他又沒有邀請我,冒冒失失地跑去看他抄經,是不是太失禮?還是算了吧,本來就是萍水相遇的陌生人……”
“怎麼會失禮?你怎知道他心裡不期望你去?千金易得,知音難尋,喜歡他的字,就讓他知道呀,豈不是兩個人都開心?”
忘形之下,聲音略大了點,頓時整個廳堂都灌滿了陸申如炸雷般的怒吼:“閉嘴!小丫頭子!再不好好做工,信不信我用香泥砸爛你的小臉!”
杜若深深埋下了頭,眸中神思縹緲,彷彿一團熱火熊熊燒燃:“可以嗎,可以去嗎?你呢,你會去看柳小郎畫畫嗎?”
蓮生停下手中的活計,側頭認真思索。
會去嗎?要去嗎?
當然想去啊。也想跑去坐在洞窟裡看柳染畫畫,一看看一整天……也真的是太好奇,那樣精妙的畫作,是如何繪出來?真是那個風華卓犖的年輕人,一筆一筆畫出來?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為何有著那樣與眾不同的容光,是否真的像一個謫仙般超然物外,還是徒有一副好皮囊?
莫高窟是比天王寺遠了點,不過也是蓮生常去之地呀。柳染還指給她看了,說他就住在洞窟裡。大冬天的,為什麼住洞窟裡?或許是在趕工繪畫。鳴沙山上不斷在開鑿新的洞窟,不斷地有供養人要做新的功德,縱是嚴冬也不停歇……那麼,任何時候,只要去那洞窟,就可以見到他?
如今自己已經是四品香博士,上工不必定時了,只要能做好每日活計,任你隨時來去……為何不去?當然要去!
“我也要去!”蓮生飛快地揉起了香泥:“快,做完活計,去看小郎們寫字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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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沙山的積雪,早已被踏得一片泥濘。
新年已至,前來鳴沙山拜佛的民眾陡增,無論男女老少,僧俗貴賤,都頂著凜冽寒風踏著厚重積雪上山,將自己虔誠的心意,美妙的夢想,對未來的祝禱,對人生的期盼,都交付在鱗次櫛比的寺廟與洞窟間。
莫高窟最是香火鼎盛,比山前那座宏大的皇慶寺還更受歡迎。開鑿洞窟是敦煌民眾最熱衷的禮佛功德,只要稍有家底,就僱工匠開個洞窟,塑造佛像,四壁與天頂繪滿佛門典故,角落裡畫上姿態虔誠的供養人……終日花果供養,香火不斷,將這枯燥的沙石、陰暗的山洞,變成一個莊嚴神聖的殿堂。
人來人往的洞窟前,立著一個妙齡少女。
簇新的茜色絲綿斗篷,緊緊裹住窈窕身形,帽兜翻著雪白的風毛,環拱著精緻的小臉,望向洞窟的神情,有些嚮往,又有些猶疑,於這堅硬的峭壁砂岩間,更增一份嬌怯之意。
柳染指給蓮生的那個洞窟,就在山崖一角,洞口被一旁的崖壁陰影遮住一半,望過去只見洞中幽深無際,黑漆漆的一團,看不清有人無人。就這樣貿然闖進去,是不是真的有些失禮呢?萬一柳染在裡面,要怎樣寒暄?說來看他畫畫?他這樣一個技藝超群的畫師,是不是不喜歡被陌生人打擾呢?……
一向疏爽的自己,為什麼會,莫名地有些緊張呢?
“果然是你。”
猛然間,從洞窟的暗影中,現出一個身影。
一步步緩緩走近,立在蓮生面前,一隻手臂伸開,撐在窟門邊的石壁上,身形微躬,微笑著俯視蓮生:
“好久不見。”
蓮生整個人僵在了原地,連張開的嘴巴,都不知道該怎樣合攏來。
柳染!
還是那淡淡的笑容,還是未經梳綰的長髮披在肩背,髮絲於微風中靜靜飄飛,拂過額頭、眼簾。還是那雙明亮的,帶著水波般弧度的眼睛,永遠泛著一點笑意,洞外強烈的日光投射下,長髮長睫,都在面龐上映出清晰的陰影,更顯得眼眸幽深,深得如這黑黝黝的洞窟一眼望不到盡頭。
“是來禮佛麼?”柳染微笑著,又說一句,方正的下頜,輕輕向洞內一揚:“這個洞窟可還沒畫完。”
“不不不……”蓮生猛地回過神,雙手連搖,正色道:“不是來禮佛。我是來……要回我的帕子。”
一言出口,幾乎想打自己一拳。
不會說話就別說啊!要回你的帕子!巴巴地從城中跑了四十里路來要回你的帕子!本來仗義助人的事,變成如此拘泥,摳門,教人嫌棄!那帕子裹在瑤光腿上,當時就已經弄得鮮血淋漓,哪裡還能再用,人家又怎可能還替你儲存著,如今是要到哪裡找去?……
柳染卻絲毫不以為異,聞言只點了點頭,便收回撐在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