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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素英:“誰知道呢?萬一呢?主任就是中層,上一步就是高層,我們必須得上的原因是,我們不上,這個陣地上,插的都是吳春城張國輝的小旗子。”
這輪競聘結束後,鄭雨晴當上了副刊部主任。副刊部俗稱清水塘,文人說話喜歡拐著彎,水至清則無魚的意思。比之新聞部日子滋潤的渾水塘,副刊部一沒油水二沒外快,打交道的不是炙手可熱的企業家、身居高位的政府官員,而是退居二線的領導,宅在家中的婦女,落魄的詩人,盲目自大的文學青年,這類人用幾個關鍵詞基本可以概括:落寞孤寂,清高窮酸,憤世嫉俗,不合時宜。鄭雨晴的麾下是準退休的老人、奶孩子的媽媽和待產婦,養兒育女種花草,娛星八卦燙燙腳,喝茶聊天談養生,剩下的時間編編稿。副刊部與世無爭其樂融融。
這個月,報社老人兒歡欣鼓舞,老傅回來當黨委書記了。他還有兩年就要退了,估計是上面想讓他到報業集團來享受一下年薪制,補償他一輩子對《都市報》的貢獻。
鄭雨晴一踏進辦公室,看到老傅站在自己桌子前查稿子,著實驚一跳,像小姑娘一樣飛奔過去,摟著老傅的脖子說:“哎呀老領導,你可回來了!”
老傅卻板著臉,一把推開鄭雨晴,嚴肅地批評她:“你呀,真是丟我的人,你看看你現在搞的這一版臭狗屎!”
鄭雨晴給戳得馬上蹦起來:“老傅你有沒有審美啊!你自己翻翻報紙,從這兒,到這兒,再到這兒!我告訴你,前前後後這麼多狗屎裡,我這堆算味道最好的了!”
老傅又仔細翻了翻,不說話,揹著手走了。
老傅一走,本來笑靨如花的雨晴,一屁股坐板凳上,眼淚吧嗒吧嗒掉。連劉素英號召的一幫老同事給老傅辦的“回馬槍”酒席,她都賭氣不參加。劉素英過來勸她,鄭雨晴想想又掉淚:“我不去!我沒臉!他批評得對,我天天就在這裡,乾的都是撮糞的工作,我自己就是一坨屎!”
劉素英在飯桌上把鄭雨晴的話帶給老傅,老傅端起酒杯,送到嘴邊又放下,搖頭說:“又把她靈魂給捅穿了。”一仰頭,把一杯小酒灌下,放下杯子喃喃自語,“可她,至少還是有靈魂的啊!”
省裡領導來視察,就是當年的市長王聞聲,他現在調到省裡當調研員了。看著報社一片凋零之狀,王聞聲對老傅感嘆,《都市報》要有新血液,以應對移動網際網路時代,我們這些老人,已經搞不懂什麼QQ啊微博啊,現在又多了個微信。傳統媒體要讓年輕人有接班的機會,才能跟新時代抗衡,繼續發揮作用。
老傅介面道:“我們報社有個女記者,年輕有為!當年寫過不少好作品,獲得過全國優秀記者獎,就是那個鄭雨晴。像這樣的有新思路有業務素質的年輕人,有沒有提拔的可能?”
領導一聽,有些振奮:“要大膽起用年輕人,你說呢,春城?”
吳春城斟詞酌句地想了半天說:“她現在是我們副刊部主任。人還是有能力的,就是缺少些擔當,以前數次提拔她,都被她拒絕了。您知道,女同志,有了家庭和孩子,心思就不在工作上了。”
領導揹著手嘆息:“可惜了。你不得不承認,男女在事業上,女性是天生吃虧啊!”
鄭雨晴並不覺得吃虧。如果不去想那每個月都在瘦身縮水的工資條,還是很開心的。她的生活非常規律,早上給一家人做好豐盛的早飯,稀的乾的鹹的甜的,安排好老婆婆,悠達悠達送萌萌進學校,不急不慌來上班,先在樓下健身器上扭幾十下,微微發汗後上樓沖水泡茶吃蘋果,看幾張編輯們送上來的版面,改改錯字調調標題,聊幾句天鬥鬥嘴再籤籤稿費單,很快就吃中飯了。時間一晃混到下午三點,她溜出報社,先去小菜場再去小學校。部門其他人也跟著放羊,為應付集團可能出現的突然抽查,每天留一個人盯到五點。不只副刊部,報社其他部門都如此。陽光燦爛的日子還好,遇上下雨陰天,附近的寫字樓都燈光璀璨,唯有報社這樓張著黑洞洞的視窗,陰氣森森,大白天的沒一點人氣和活力。
指紋打卡?早不打了。報社效益下滑,你發不出全勤獎還讓人打個屁啊。
劉素英嘆息:“衰啊,你看大院的荒草,長得齊腰高了吧?上回我都看到躥出黃鼠狼了,硬是沒人管沒人問!上上下下角角落落,哪哪兒都寫著一個字,衰!”
鄭雨晴:“想想也怪害怕的,現在報社上下好像全無推動力,完全是慣性運動,可我們不是在光滑的沒有摩擦力的理想環境下啊,萬一哪一天摩擦力大於慣性,那不就徹底停下了?那可怎麼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