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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敖立刻收起擲珓,朝前方那團漆黑再次叩首,恭恭敬敬地道:“多謝先祖應許,敖拜謝。日後定竭盡全力興我穆國,以不負眾位先祖今日之恩。”
……
茅公等在門塾之外,良久,見庚敖終於出來了,神色雖依舊淡淡,但腳步卻十分輕快。
他雖不知君上為何深更突然轉來宗廟,但瞧著,出來時似已解決了一個困擾多日的難題,心中也是跟著鬆了一口氣,見他出宗廟往王宮去,忙跟了上去。
……
五更,晨光熹微。
庚敖一夜無眠,嘴唇乾燥,眼尾亦泛出了縱馬之時夜風迎面襲出的淡淡紅色血絲,但整個人,此刻卻分外的精神。
他抑制不住心裡那種已經反覆折磨他多日,此刻亦正在翻騰的濃烈情緒,再次來到了關著她的王寢西夾。
室內靜悄悄的,帳幔垂地,紋風不動。
庚敖腳步無聲無息,停在了榻前。
被衾凌亂,她正趴在上頭,面壓於枕,只露出半張的小臉,閉目睡了過去。
晨曦從牖窗透入,尚且黯淡,但卻足以叫他能夠看見他面頰之上猶未乾涸的一片淚痕。
想是哭了許久,方才沉沉睡去不久。
庚敖雙目注視著她的睡容,心頭再次掠過那日於浠邑之外發生的一幕。
他對她毫無防備,只有因她意外柔順而生出的一腔柔情。
那日一早,倘若那顆託於她手掌的藥丸並非麻藥,而是毒劑,想必他也眼睛不眨地自己就吞入了腹中。
當他倒在地上,極力撐著靈臺的清明,看到那個他曾放過一次的年輕男人朝她奔來的時候,他所得到的那種摻雜著極度憤怒和震驚的感受,即便事情已過去多日,此刻想起,似乎依舊還是沒有完全從他心底裡散去。
他袖下的手掌捏緊,慢慢地握成一拳。
之所以到了此刻,還願意大費周章地再給她創造機會,只是因為當日,當他懷著滿腔的憤怒和不甘,以自己性命為賭注,賭她不會丟下自己離去的時刻,她總算還是沒有喪盡天良,丟下那個男人,回到了他的身邊。
庚敖面無表情地盯著她布著淚痕的面頰,在心裡這樣想道。
他終於上前,伸手推了推她,道:“醒來!”
……
半夜庚敖離去之後,阿玄便一直流淚,哭了許久,倦極,方才不久之前,沉沉睡了過去,此刻被庚敖喚醒,睜開一雙紅腫如桃的眼睛,見他又回來,站在床前,便閉目,轉身向裡。
“你的那個阿兄,他還活著!”
她聽到一道聲音自她身後響起。
阿玄猛地睜開眼睛,一骨碌爬坐了起來。
“真的?你未曾騙我?”
她雙眸大睜,微微仰臉望著他,方才還死氣沉沉的一張漂亮小臉,瞬間彷彿活了回來。
庚敖壓下心裡泛出的酸氣,冷冷又道:“你的那個阿兄,孤早就查清了他的底細,本為戰俘,私去面黥出逃,他有罪在身,竟還敢屢次三番……”
他話未完,阿玄已尖叫一聲,下一刻,整個人從被衾裡跳了起來,朝他撲來,握起一隻粉拳,恨恨捶了一下他的胸膛,發出咚的沉悶一聲。
“你這個壞人!阿兄既還活著,你為何騙我!害我以為他真的死了……”
阿玄眼圈一紅,一串晶瑩淚珠,又從她哭的紅腫的眼睛裡滾落下來,卻是喜極而泣。
庚敖被她這一打,又一聲似嗔似喜的“壞人”,心裡便隱隱泛出一絲甜蜜,愈發慶幸那日醒來之後,被茅公勸住,盛怒之下,沒有下令將那姦夫給剮了,面上神色卻愈發不顯,只是一語不發地盯著她。
阿玄見他俯視自己,神色冷漠,忽然覺察到自己的失態,忙稍稍背過身,拭去淚痕,方抬眼望他,輕聲道:“你要如何,才能放他?”
庚敖沉默了片刻,忽道:“隗龍的命,孤自然可以留。便是你……”
他的視線落到她身上,停駐了片刻:“便是你,孤亦可以抬舉你,或立你為君夫人……”
阿玄吃驚地睜大眼睛。
半晌,她終於回過神,遲疑了下:“我不明白,君上此為何意?”
“求孤。只要讓孤滿意了,一切皆有可能。”
他盯著她那雙還帶著淚光的紅腫美眸,一字一字地道。
阿玄定定地望著他。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神色倨傲而輕鬆,目光中盡是生殺予奪的主宰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