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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抬頭,不敢相信。
“我想,應該是靈均給她灌下了什麼藥,洗去了她的記憶吧。”明河教主微微嘆息,語氣竟也有幾分悲憫,“她是靈均一手帶大的孩子,比朧月更得他的信任。在所有人裡,也只有她從頭到尾知道他的全盤計劃。”
說到這裡,她微微頓了頓,嘆了口氣:“以靈均的性格和手段,到最後那一刻竟然沒有殺這個孩子滅口,實在是個奇蹟啊!——在接近過靈均的所有人裡,除了尹璧澤,也就只有這個小孩活了下來。”
她怔怔地聽著,十指在水裡交握在一起,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堪堪壓抑住了身體裡一陣陣的顫抖。
明河教主問:“蜜丹意如今就在水牢裡,你想見她嗎?”
“不,我不想見她。”蘇微沉默了很久,最終搖了搖頭。
是的,這一場相遇,從頭到尾都是虛假的。蜜丹意不是那個天真無邪的孩子,也不是那個口口聲聲叫她“瑪”的親人——而自己,又何曾以真實身份相告,讓那個孩子知道拿著劈柴刀的她其實是一個殺人如麻的絕世高手?
既然事情已經結束,那麼,就再也不要去輕啟新的開始,就讓她們這一生的緣分結束於此吧——甚至,她也沒有問拜月教要怎麼處置這個失去記憶的孩子。
她抬起頭,看著戴著面具的師父,眼眶忽然便是一紅:“師父,我記得你當年說過,如果將來我迷了路,你會來找我。江湖那麼大……我真怕你找不到我。”
“我不是來了嗎?”師父溫柔地道,“別怕。”
“可是,我又要開始每一夜地做噩夢了……真害怕啊。”她抓住師父的手,感覺著他手腕上的溫暖和力度,在水裡微微蜷起身體,如同孩子一樣縮成一團,顯得孤獨而無助,喃喃,“像小時候那樣。”
“我教有一種藥,叫作夢曇花。”旁邊的孤光祭司開了口,伸出手來,手心有一粒漆黑的種子,低聲道,“只要把它種入人心,它便能汲取人的記憶而開放。沒有任何苦痛,就如做了一場夢……”
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卻已經瞭然。
“不,我不想忘記。”她微微一顫,卻迅即搖了搖頭,她回過頭,看著一旁的幾個人,低聲,“換了你們,又有誰願意忘記以前呢?”
是的,無論如何也不能忘記!
生命裡發生的一切,無論是刻骨銘心的痛苦,還是撕心裂肺的悲哀,她都不想忘記——因為,與之相生相存的,也是刻骨銘心的溫暖和甜蜜,同樣深入骨髓。如果放下了肩上揹負的重擔,也就是放棄了所有回憶,那麼,這一場人生豈不是白過了?
就如明河放不下迦若、師父也放不下靖姑娘一樣。
豈謂茶苦,甘之如飴。漫漫長路,亦有所依。
“我可以懷著這樣的記憶,好好地活下去。”她凝望著外面青碧的遠空,用一種微弱但是堅強的聲音道,“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
“師父,我想和你一起迴風陵渡。”
當師父帶著她重新走過那一條驛道的時候,正是新月如鉤。
翠色千重,深山寂寂。馬蹄嘚嘚迴盪在古道上,一座又一座的鎮魂碑從身邊掠過。碑首上的翁仲垂落眼神,沉默地凝視著歸去的行人。
那一刻,她想起第一次路過這裡時的情景。
短短几個月裡,物是人非。重來回首,卻已三生。
“我在這些鎮魂碑上施了術法,用自己的血塗抹了那些翁仲的眼睛。所以,它們的眼便成了我的‘眼’,替我監視著每一個來到滇南的人——它們看到了你們一個個活著來到這裡,也看著你們一個個成為屍體被送回去。”
雖然已經竭力剋制自己不要去回憶,然而這一刻,他說過的話還是湧起在腦海。她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下意識地去凝視那一雙雙眼睛。
那裡面,還有……還有他的血嗎?
然而,石雕的人像沉默地垂下眼簾,石刻的眼裡沒有任何表情。經過長年的風吹日曬,那一抹陳舊的血色也早已看不見了,唯有滇南盛夏的雨水無聲地滑落,在石像的眼睛底下留下了一道道長長的印子。
宛如干涸的淚痕。
她定定看了半天,忽地從頭上拔下了那支鳳簪,狠狠地紮在了石雕的眼睛上!價值連城的玉簪瞬間碎裂,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寸寸跌入青草。一頭漆黑的長髮隨之滑落,在夜風裡紛亂如雲。
她咬著牙,低下頭,抽劍在鎮魂碑的那些亡者名單的最後,刻下了“迦陵頻伽”四個字,然後策馬轉身,頭也不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