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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妖一道來戲弄他; 搔首弄姿,放浪形骸。後來便不再願意再變出其他幻象,有我一人就夠了。同他講笑話,追著他玩鬧。
蓮生在夢裡也是一本正經的。
初次見到夢境裡群魔亂舞,他還驚了一驚,後來便幾乎是熟視無睹了,坐下便開始唸經。我甚至懷疑他在釋道上造詣這麼高,純屬日夜不停唸經念出來的。
單是我一個人胡鬧,日子久了其實也無聊得緊。奈何我也是在不知還能翻出些什麼既不嚇到他又好玩的法子。
那夜裡我有些急了,見他巋然不動地默唸經文,胸中有些氣悶,便湊到他身邊,對著他的耳朵眼輕輕吹了一口氣。
蓮生渾身一顫,熟稔於心的《觀音心經》都念錯一句。
我還從未見過他失態的模樣,心下一陣大喜,沒了骨頭一般倚到他肩上,輕聲說道:“和尚,你還真是鐵石心腸。”
雖然隔著他的僧袍與我的紗衣,但我也能感受到他的身子繃得很硬,彷彿一塊鐵板一般。
但他仍然緊閉雙眼,一跌聲地念著咒。
不過能引得他失態一次,便總有法子慢慢攻破。
我想了想,又道:“你既然養了我這麼多年,為何始終不願看我一眼?”
“紅顏彈指老,轉眼成枯骨。不過是皮相,看又怎樣?不看又怎樣?”蓮生終於把我當做人一樣,同我說了第一句話。
雖然開口就是句教訓罷了。
“你同旁人講話,無一不是認真看著他,仔細傾聽的。怎麼看我一眼也不敢?莫非在你心裡,我便是這般比不上旁人麼?”我無師自通地開始無理取鬧。
蓮生回答我的又是沉默,長長久久的沉默。
但我並不曾放過他,一步步咄咄逼人,“你說話呀!既然你這般瞧不上我,又養我這麼多年做什麼?”
“阿彌陀佛!”蓮生忽然重重吐出一口氣,又無奈地搖了搖頭,“到底是一條性命,總不能放任不管。送佛尚要送到西,卻叫小僧……半途丟了?”
“哪有一條魚能活這麼多年的,難道你半點都沒起疑?”我忽然想起種種不妥之處,怒道:“和尚,你分明就知道我是什麼對不對!”
“阿彌陀佛。”蓮生又開始緊緊閉上嘴不說話。
我卻彷彿是將一枚育有稀世東珠卻始終閉得死緊的蚌殼撬開一條縫,窺見了隱隱的珠光,便越發生了貪念,逼問道:“你早知道入你夢中搗亂的是我了對嗎?又怎的一句不說?是默許了對嗎?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不敢看我?”
那是我第一次見蓮生如此痛苦地皺眉。
他道:“人心太小,裝下了釋尊,便再不能裝下紅塵。”
這話也成了他那日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可惜我聽不懂。
但任我一再逼問,他也再不肯開口,連經也不肯念,如坐化了一般。
與他對峙一夜,我那本就不太深厚的法力幾乎就燒得一乾二淨,再不能幻出人形。
翌日,蓮生捧出一隻小瓷盆,將我舀到盆中,然後捧著我走到慈航寺後山的蓮池,也就是老住持撿到他的地方。我大約知道他想做什麼,但是實在是無法反抗,只能在盆中安安靜靜地待著。
他把我放在蓮池旁,破天荒地沒有講經,只是枯坐著,也不知在想什麼。
從旭日東昇一直坐到夕陽西下,他似乎終於想起了我的存在,捧起瓷盆,深深凝視著我。晚霞給他鍍上了一層金光,乍一看彷彿釋迦降世。那時我就想,他這樣的人,大約是真的會成得入琉璃界的吧?
“以後,莫要再淘氣了。”他看著我,認認真真地說。
他真的什麼都知道?我又驚又愧,原來他一直都知道,卻什麼都沒說,一直過了這麼多年。
我忽然深恨自己沒有人身,什麼都說不出來;又慶幸自己沒有人身,什麼也不必說。
他忽然一翻手,將我倒入蓮池,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我想追上去,但無論如何也翻騰不出去。
他不要我了……驟然間覺得心裡一痛,彷彿有什麼被人硬生生地摘走一般,就只剩下了一個念頭。原來他忍了這麼些年,終於忍不下去了,終於不願意再要我了。
敖盈,你還真是在哪裡都惹人嫌棄啊。
一時間理智盡失,我在蓮池裡胡亂遊弋,只想把滿心的失落與難過化作力氣發洩掉。
但我不知道那個蓮池竟然是連通錢塘江的。我漫無目的地遊,不知怎地就遊進江中,又隨著波濤被衝回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