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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的聲音仍舊在繼續,聲音穿透玻璃傳出來,像是被濾過一層。
但太過熟悉,永遠不會認錯。
喻爹說:“就算老大不是親生的,但這麼多年養下來,也是心頭掉下來的一塊肉啊,你為了這麼個不爭氣的小子……”
彷彿一道閃電瞬間劈上心頭,喻斯鴻整個人幾乎都要在原地生根。
他四肢僵硬到像是隨便一碰便能節節掉落,化為飛灰。
這麼多年來,他獨自一人把這個秘密層層包裹,小心掩藏,妥善安放,他懷著一種恨殺唾棄自己卻又僥倖的心理,希望這個被他拼命按壓,塞進無言深處的秘密能夠自行腐爛在角落,再也讓人探不清楚原貌。
然而……
然而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擊碎了他這多年來的努力。他彷彿看到時光深處小心翼翼埋藏著秘密的自己,明明內心遍地開滿卑微的野草,外表卻把自己偽裝成一顆樹。
一顆無所顧忌朝日而生的樹。
他。媽的實在可憐又可笑。
房屋裡傳出了蔣如清女士和喻見信低低的聲音,但立馬又被喻爹的大嗓門給蓋住了:“你明知道老大對我們懷有愧疚,卻為了這個不爭氣的小子,為了這個不爭氣的小子……”他似乎艱難地吸了一口空氣,好讓自己沒有原地暈厥過去,“把老大推進那樣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裡面去,人家呀,人家好歹也喊了你這麼多年的媽,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好意思嗎!”
下一秒蔣如清女士爆出帶著低聲哭喊的語調:“我能怎麼樣!你說我能怎麼樣?難道你就要看著自己親兒子被那個女人給毀掉了嗎?他當時才十八歲!十八歲啊!”
“你這個媽當的好啊!當得有出息啊!遠端指揮自己親兒子把麻煩全部推給養兒子,你能耐啊!”
有箱櫃被推翻倒落在地的聲音。
一瞬間他就明白了,對啊,就喻見信那個點石成金也救不了的榆木腦袋,遇到點事就恨不得鑽到地底巖穴裡瑟瑟發抖的性子,竟然在發生了那樣大事的時候,瞬間無師自通就學會了禍水東引這一套,了不得啊。
比什麼二十天教你成為程式設計大師的牛。逼多了。
這是前一秒蠢材,後一秒就直接智商破錶的節奏啊。
有出息,真他。媽的有出息。
原來人家後面有高人全程坐鎮指揮,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招招斃命,手把手教你怎麼脫離困境,拉來炮灰填充炮口。
這麼多年,他怎麼就沒發現蔣如清女士還有這樣天賦技能。
他竟然還有心思想:這樣的高手當了二十幾年家庭婦女,實在是埋沒英才,領導無眼,國家不幸。
今天無意中聽到的所有,都化為風中的巴掌,狠狠地把他扇進了塵土裡。
被扇進人生塵土裡的喻同志掙扎著抬起生根的兩腿,兩腿似乎也要不停使喚了,直愣愣地僵著。
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吃軟怕硬的,放在平時,遇到這種矇頭蓋臉的羞辱,別說前面擋著只是一扇門了,就算擋著槍林彈雨,他也要讓對方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可他前面隔著的不僅僅門,而是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恩,是人世倫理的綱常。
這綱常倫理的巨門太沉太重,遠遠不是一擊“你不仁我不義”的炮火,便能輕易擊潰的。
說到底,他欠的太多。
而如今,也不過是一併還了。
他再不欠什麼了。
喻斯鴻機器人一樣跨出步子,從屋簷下走出去,抬頭看見月亮也不願意鳥他了,冷笑著躲到了雲層裡。
有雨水打在他鼻端的山根上。
走到棗樹下的時候,他看著這個多年的老朋友,覺得自己就這樣灰溜溜地逃了,在老朋友面前挺失顏面的。他或者應該衝進房間裡去,聲嘶力竭地詢問蔣如清女士,這一切的一切都他。媽的到底是個什麼鬼東西。
然後蔣如清女士就可以像曾經無數次的那樣,柔和而安撫地告訴他:兒子啊,不過都是誤會。
然後解釋清楚。
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對自己說,這才對嘛,一切不過都是誤會。
皆大歡喜。
去他。媽的皆大歡喜。
翻上圍牆的時候,喻斯鴻回頭,最後覷了一眼那黑暗中明亮的窗格。
然後他從圍牆跳下,像風雨中飄搖的一片葉子,乘著夜晚的雨絲,孤涼地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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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一聲,電梯門敞開。
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