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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傍晚人多的時候,沈雲祥站在客棧櫃檯後面做賬房先生,穿著白襯衫,梳著三七分,格格不入地立在一片髒馬褂和或黃或黑的牙齒間,再加上他油頭粉面,細皮嫩肉,就更顯得流裡流氣,不像好人。
穆玉卿照例站在臺上唱戲,沈雲祥明白了點兒,他唱的是《鎖麟囊》,春秋亭避雨。他對這唱段的內容及背景一竅不通,單純覺得穆玉卿清亮的嗓音很好聽,手指翹得也漂亮,哪個男人跟他上了床,那是有福,要是女人的話,就是賺到了。
“吉日良辰當歡笑,為什麼鮫珠化淚拋?此時卻又明白了,世上何嘗盡富豪。”
沈雲祥聽著聽著眼睛就瞄到了後面的樂師席,秦瑞亭不在,這音樂就少了那麼點氣勢,不是個滋味。他想起了那天郊外那一陣竄上天的二胡聲,心想自己一個外行,聽不出什麼道道來,就算秦瑞亭二胡拉得不是最好的,他也敝帚自珍,別的一律看不上眼。
秦瑞亭才二十出頭,正是新鮮細嫩的年紀,還能年輕二三十年,而沈雲祥已經三十二歲,卻搞了個離家紓難,流離他鄉,估計輝煌不再,也好看不了幾年了。
“麟兒哪有神送到,積德才生玉樹苗。小小囊兒何足道,救她飢渴勝瓊瑤。”
可是誰知道呢,沈雲祥趴在櫃檯上獨自琢磨,幾年以後的事,到時再說唄。
沈雲祥對著臺子上看直了眼,沒注意到秦瑞亭進了店。秦瑞亭身上還往外冒著秋日傍晚絲絲的涼氣,二話沒說,摟著沈雲祥的脖子就在他臉上啄了一口。
沈雲祥一愣,紅著臉搓了搓鼻子,秦瑞亭道:“沈先生,跟我上樓。”
沈雲祥時常會生出一種迷惑,眼前的人好像一個矛盾的集合體,既天真魯莽,又老氣橫秋。進了房間,秦瑞亭馬上開始扒沈雲祥的衣服,沈雲祥看著他的猴急樣哭笑不得,心想著孩子是剛開葷還是怎麼著,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手腕卻被握住。
秦瑞亭黑著臉問:“你盯著誰看呢?”
沈雲祥一愣,隨即明白了話的意思:“怎麼?”
“誰讓你盯著穆玉卿看的,你怎麼不在樓上好好待著?”
沈雲祥一股邪火竄上來,一把推開秦瑞亭,作勢要往門外走,秦瑞亭馬上追上來,沈雲祥抓著他的手腕往前一帶,一腳將他踹出門,手起鎖落,利落非常。
秦瑞亭心知壞了事,在門外砰砰敲門:“沈先生,我錯了,你生氣了沒,你是不是生氣了?”他在門外看屋裡的沈雲祥毫無動靜,扒著門縫,軟軟地開口:“太太啊……”
沈雲祥猛然推開門,揪著秦瑞亭的衣領吼:“誰是你太太!”
秦瑞亭高大的身材蜷縮在沈雲祥身邊,諂媚得像只狐狸精:“我是你太太……好不好?”
秦瑞亭因為心虛,手臂摟得不緊,但沈雲祥確乎體會到一種溫暖而堅定的觸感,臉一紅:“滾!”
次日早上,沈雲祥依舊早早起來,把襯衫拽得儘量沒有褶皺,仔細洗了臉,又對著鏡子梳頭,沒有髮油,頭髮就願意蓬,有時他一天要梳好幾遍。
秦瑞亭頂著亂翹的油兮兮的頭髮,半靠在床上嘲笑他:“窮講究。”
沈雲祥笑笑:“話不是這麼說的,你還年輕,怎麼就不學點兒好,成天那麼髒。”
秦瑞亭搓了搓自己打了綹的頭髮,呆呆地說:“我很髒嗎……”
沈雲祥梳好了頭,對著鏡子左看右看,突然覺得後背癢,就把手越過耳朵,伸到後面使勁撓,可惜錯誤估計了自己身體的柔軟度,一不小心扭了脖子,疼得他一動不動,呲牙咧嘴。
秦瑞亭抱著胳膊,坐在後面看熱鬧,心想這會兒怎麼就不行了,在床上的時候不是挺軟的嗎,膝蓋壓到耳朵邊都沒問題。秦瑞亭身隨心動,心裡惦記著沈雲祥誘人的小模樣,看他的眼神就越發眉飛色舞。沈雲祥心裡憋著股氣,又看他這表情,越發覺得自己歲數太大,比不上年輕人,遂在口頭上更加賣力地刻薄:“不光你髒,這客棧也破,半點好酒都沒有,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毒蟑螂用的呢!”
當日是中秋節吃了早飯,秦瑞亭去鎮子裡置辦過節用的東西,沈雲祥找了包括腹痛在內的理由,賴在床上,堅決不去。幾近黃昏店裡填滿了人,都是背井離鄉無人可聚,來店裡找樂子,打發寂寞的。沈雲祥坐在大堂的角落,拿出秦瑞亭替他捎來的好酒,一小杯一小杯地喝。這是今天早上穆玉卿拿給他,據說是秦瑞亭幫他弄來的,他捨不得喝,一次只喝一小口,但架不住一天喝上幾十次,一小壇酒早就下去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