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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的每一個地方彷彿都是一處包羅永珍的世界。大雪使它們的境界豁然開朗,使它們披著銀色的外衣,華光奪目,熠熠生輝。我一次次地超越了愛晚亭,又一次次地回到了愛晚亭。我走不出去,但又必須在這走著,這是我的宿命,我的規則,最最重要的是,這裡確確實實是我的家。在自家裡行走,即使毫無道理,誰又能說走錯了地方呢?
一聲哀鴻,掠過長空。雪花有時會凝固起來,形成一片花花點點的蒼穹,似乎帶一點色彩,然而又更顯其素白。我便在雪花裡獲得了啟示,覺得時間也是可以凝固的,它的凝固還不單單是物質的屬性,也許更多的是同化萬物後九九歸一的寂靜,在寂靜中走向時間和空間的不可知的最深處。
過去,現在,未來,痛苦,希望,憂傷,悲愁,愛恨,名利,興衰,榮辱,恩仇,親疏,貴賤,這一切的一切,它們曾經是我生命中的獨立元素,以各自不同方式帶著不同目的跟我鬥爭,向我發起一輪接一輪的猛烈攻擊,或者騷擾我,麻煩我,糾纏我,散發出各自特有的毒素殘害我,它們也無一例外地在無數次的對抗與糾纏中獲得了勝利。但以眼下這座山谷裡的情形而論,我覺得它們全都失去了原有的風格和特點,更失去了曾經的戰鬥力,混合成了一種只屬於我的獨特的生命旋律,說直白點,它們雜燴成了我的一種文化體系。
十二年了,我好像從來沒有意識到過我的精神與肉體的所有體驗都將變成文化。不過回憶當年那個紅日當空的奇異景象,我的情緒的起起落落,對此並非沒有一點預感。後來我相信,實際上最真實的存在有時恰恰不容易讓人看到,而虛假存在的東西卻往往被人誤以為千真萬確。
我大口大口地吃著雪花,無比喜悅。我知道,能夠在這種美妙的自然境界中體會出文化的境界來,絕對不是偶然的,它一定揭示出了某種屬於我個體的真理,這種真理可能將如大雪一樣的晶瑩剔透,潔白地飄灑在我以後的生活裡。至於它的寒冷,卻是我不怕的,因為我心早已寒透,相反倒跟它有共同之處,所以它的這個特點除了詩意,並沒有實際意義。
有天晚上,出現了極其怪誕的景象。大雪依然飄飄灑灑,夜空裡卻出現了一輪彎月。那月的影子很像漫畫家筆下一個嘲笑著什麼人或者事物的大頭胖娃娃的冷笑的嘴形,輕輕吐出一口霧氣,嘴唇總是顯得那麼單薄,使人覺得他的嘲笑還包含有鄙視和某種難以明說的惡意。我喜歡這個漫畫的嘴臉,因為我覺得它似乎也代表了我現在對整個世界的態度。我便坐在一塊岩石上看月。大雪很通人性,竟突然停止了飄揚,露出極其乾淨的夜空,讓我好仔細觀賞。
忽然,響起了一串鐘聲。這是麓山寺的鐘聲,每個晚上,它都會在固定的時間裡響起,彷彿吹散的一團佛氣,瀰漫了整整一山。今晚的鐘聲似乎非比尋常,顯得尤其悠揚、曠遠、深沉、博大,它舒緩均勻地將月亮和山谷聯接了起來,使人覺得月亮好像成了山谷的月亮,山谷成了月亮裡的山谷。這種相隔遙遠而和諧統一的景象令我不禁十分激動。月兒的光輝就愈發的厚重綿長了,深深地浸入我的心靈,彷彿在給我被現實撞擊得非常疼痛的心塗抹一層止痛藥水。藥水非常見效,我原以為不知要消耗多少個雪夜才有可能轉好的苦痛的心果然立刻產生了舒服的感覺。月兒越來越透明,好像會透明成一彎玻璃,將它後面的更為深邃的宇宙展現給山谷。我忍不住流出了眼淚,它們像玉珠兒似地一顆顆地滾下我的臉頰,滴到了岩石下面的池塘裡,攪亂了平靜的水面,使得塘底的月影彷彿立刻變幻成了萬千個月亮,然後又亂七八糟的、重重疊疊的堆積在我心上。起初我對自己很是怪怨,覺得自己不該在這種時刻表現出如此莫名其妙的纏綿繾綣,如此的情感脆弱。但我細細琢磨了一番,並找不到纏綿繾綣的根據,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酸楚,於是我知道了,這不是傷心的淚,而是喜悅的淚。喜到極致處,唯有淚幾行。
我怎麼能不喜?大雪的夜晚的晶瑩的月,千古一遇之月啊!換句話說我跟千年以前的時間相通了,我跟千年以前的空間相容了,這正是我修練所求的境界,於沒有歷史中創造歷史,於沒有現實中創造現實,最後於沒有未來中創造未來。
淡淡的月色像一片薄薄的冰塊在山谷裡滑行,它不停地滑動,看著要滑出去了,卻不知怎麼還是在山谷裡。山谷將它推不走,它也不肯離去。鐘聲則在月色的滑動中悠悠地響著,拉長了幽深悽清的嗓子,用它的每一個音符敲擊月色的表面,彷彿一柄無形的鼓捶敲在一面薄脆、寬闊的銀白的鑼鼓上。鼓點帶著顫音,似乎非常地幽怨,便拉得愈來愈長,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