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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並不一樣。
孽鏡臺在酆都外城,他們現在居住的地方是酆都內城,酆都外城接納所有從奈何橋過來的新鬼,孽鏡臺便坐落於外城入口,所有經過這裡的靈魂都要被這面鐵面無私的鏡子照上一遭,以此來審判他究竟該入哪一道輪迴,或是到冥界哪一殿接受刑罰。
當然,只有生死簿上的鬼魂才會被接引到其餘幾重地獄受罰,謝翾這樣的惡鬼……秦廣王自己也不知道孽鏡臺會給她怎樣的審判結果。
今日鳳洵去域外尋找遺落的孤魂了,所以謝翾才孤身一人留在酆都。
孽鏡臺有無數個入口,只要踏入內部,所有靈魂會感覺自己步入一個懸浮的空間,而後會有一股強大玄妙的能量掠過魂體——由於尚未步入酆都的魂體尚未有實體,所以這股能量實際上是從魂體內部直接穿過,在孽鏡臺能量與魂體接觸的這一剎那,死前一生的所有光影會如走馬觀花一般掠過,孽鏡臺同時也會亮起光芒,若是純潔無瑕的白色,說明這個魂體生前並無罪過,若是血色則代表這魂體罪惡滔天,該去十八層地獄走一遭。
會是血色嗎?又或者是孽鏡臺鮮少才會出現的——代表靈魂罪無可恕的黑色?秦廣王來到孽鏡臺的時候,原本那慈祥和藹的神色已退去,此時的他已是一位無情威嚴的冥界閻王,他立於黑暗的虛空之上,在他的身後,無數如鏡面般的光芒閃耀,彷彿滿天星辰——它們是這一瞬間正在接受審判的所有靈魂。
正如秦廣王所說,冥界的酆都就是一個巨大的“系統”,它有條不紊地承載、處理著每一剎那數以兆億計來往的靈魂,天道賞罰,從不出錯。
謝翾並未對這偉大古老的法寶有所敬畏,她只想著藉此機會再看看人間——或許,從中找到重回人間的辦法,只要她不死她便不休。
所當孽鏡臺那巨大能量衝過她身體的時候,她並未感到異樣,而孽鏡臺所展示的生平也意外的模糊不堪——這種情況只會出現在草木野獸的記憶中,因為這些生物沒有清醒的靈識,所以它們的一生也如它們眼中所見一般渾濁不堪。
謝翾倒映在孽鏡臺上的一生更加奇特,它們是被扭曲、撕扯、拼湊之後的怪誕圖景,光怪陸離,詭異邪惡,像是被詛咒的孩童在紙上胡亂塗抹的無端繪畫。縱然是秦廣王這般古老的神明見了這樣的畫面也覺得心悸,感覺自己的神識似乎被什麼古怪的東西汙染了。
再看那畫面一眼,秦廣王都覺得自己會神魂受損,他強行收回心神,只去關注孽鏡臺給出的反饋,她會受到怎樣的審判呢。
然而,耀眼純潔的白色光芒險些將他擊退幾步。怎……怎麼可能?孽鏡臺對這惡鬼的審判是——她完全無罪?!
她……不是惡鬼嗎?
秦廣王撲在孽鏡臺前,額上有冷汗落下,此時的孽鏡臺已開始反射人間的畫面——這是冥界對那些鬼魂最後的仁慈,他們可以在這裡再見生前所記掛的人間事物最後一眼。
這種記掛,可以是恨,也可以是愛……總歸它們由一股極強的執念指引。
驟然間,人間白日灑落,行走在山川間的絕色女子一襲青色衣裙,她腳下蜿蜒的山巒從高空望去,呈臥龍之形,那臥龍的龍頭處便是人間皇脈的中心,每一位皇家子嗣都要前去祭拜。
在這一瞬間,青色衣裙的女子感覺到虛空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窺視著她,那冰冷仇恨目光彷彿毒蛇的獠牙,白日裡驚出一身冷汗。
“系統——”她呼喚自己貼身的夥伴,汗水已浸透衣裳。
她不知道,僅僅是窺視人間的這一眼對謝翾來說要付出怎樣的代價,人間的日光是真正的陽光,而非酆都白日裡那霧濛濛的光亮。
這日光落在她身上,竟將她的魂體灼燒出一個個斑駁的大洞,蝕骨穿心的灼痛傳遍全身,謝翾疼得蜷縮起了自己的身體。
她知道自己會這樣,但她一定要看那一眼!
謝翾感覺自己的身體在痛苦中不斷墜落,彷彿掉進無底的深淵,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絕望,只是任由自己往下墜,並未抱絲毫有人將她拽上岸的希望。
“蔣子文——”謝翾意識恍惚間,帶著薄怒的聲音響徹孽鏡臺上的虛空,如神罰降臨,浩大遼闊,整個酆都,也只有他才敢直呼秦廣王的真名。
一道疏朗的青色光芒一閃而過,鳳洵執劍飛身而下,將在虛空裡下墜的她緊緊抱在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