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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不能,他是鬼,他是人。他只能穿過他的身體,握一手冰冷的餘溫,卻觸控不到他。
身後哭聲停止,他轉過身,看到一個小戲子正拿著一串糖葫蘆取悅乞丐。
這戲子化作灰他也認得,此恨生不帶來,死卻變本加厲地帶去。
戲子畫著狐媚臉譜,滿臉油彩又不似畫上去的,而似生生地從肉里長出來的。
小孩的情義何其廉價,為一串糖葫蘆便可賤賣一生,身心都願交付,只為滴水之恩大過於天。
積雪築起一個墳墓,墳墓裡,一個戲子,一個乞丐,尚不懂人世歡愛,卻如貓狗般尾尾交媾。最深的情義,便是身心交合,誠過歃血為盟,髮膚之痛而已。
戲子身上的油彩落了小乞丐一生,油彩也長進他的血肉裡,爛得格外豔麗。
小戲子知足離去,小乞丐含笑死在風雪天裡,那玉石般的身子被油彩沾汙,碎成一地廉價的瓷器。
暮快發瘋,才有了惡鬼的氣勢,怒髮衝冠,面目猙獰,張牙舞爪地要去索命。但有一隻黑貓,先他一步,叼走了小乞丐的屍體。
貓是素來不怕鬼的,也素來不予情面給鬼讓道。
那黑貓跑得飛快,一路跑,一路從嘴邊淌下血來。暮沒有腳,正確說是生生被砍斷了雙腳,只留兩血肉模糊的墩兒,但也只得跟著追,倒是提前跑完了刀山。
黑貓進了紫禁城,正逢上八國聯軍作亂,在皇宮內洗劫一空。到處都是黃頭髮藍眼睛的鬼,比地獄勾魂的鬼還殘虐,至少地獄的鬼是素來不殘害活人的。
暮循著貓,艱難地穿過那層層疊疊的鬼影,跟著貓跑到了皇宮角落一廂房。貓停下,回頭狡黠地笑著望他一眼,便一頭撞上門,化作一灘黑色的血水。
廂房門“吱呀”一聲開啟,他遇著另一群鬼,一群昭著在人間史冊,卻寫不進生死簿的鬼——連地府都不肯收容。是人,或畜,三六九等,皆是天造的物種,去了地府,總歸還有個身份,易於收編與發配。而這些鬼,卻是人造的渣碎,為陰司除籍,只歸人間帝王與權貴管治。待帝王命喪,或與之隨葬,或孤隕山野,只此一生,絕無來世。
即便是末代的帝王將相,意氣單盡,投死為鬼,也羞於叫太監相隨,免失了身份,叫閻君嫌棄,丟了來世風光。
清一色的太監,黑壓壓地塞滿了一整個廂房,一色的長辮兒,一色的白臉兒,一色的青色蟒袍 ,擠不下的便又往各自的血肉裡嵌去,一屋子,一團子,跟面和的糕點兒,糊得辨不清面目。
他們聚著頭,只拿背對著暮,好似狼吞虎嚥,又好似誨奸導淫,看不分明,總之不是正經勾當。
暮在那些城牆般粘連著的血肉裡扒開一道縫隙,從縫隙裡頭看到一對熟悉的笑眼兒。
再熟悉不過的眼兒,隔著陰陽兩世,也能一眼望穿。
似熟悉但又不全熟悉。那眼兒醉酒般的迷離,往日的清澈高潔蕩然無存,只蒙了一層穢濁之氣,全然似個供人淫樂的玩偶。
他要逃,他怕看見什麼,或則是時辰已到,趕著去投胎。總之是不願意再見他的墮落,他不全明真相,便篤定他是在墮落——抑或這本是他暗地裡覬覦的?
花至盛極自凋零,墮落才是美最後的圓滿。
他正要逃,卻被身後的鬼一把拽住了胳膊。
「誒喲,上尉大人,您別急著走呀,既然來了就享會樂子再回去唄。」
「是呀……呀!今兒這世道算是徹底完了,您啊有再大的能耐能逃得過命麼?都得死,就別逞英雄當炮灰了,留得一世英明又如何呢?不如一時風流,做鬼也瀟灑啊,呵呵……來來來……」
太監讓開一條道,那條道通往中間嵐高架著的雙腿之間。
暮見到渾身□,被糟蹋得不成樣兒的嵐,腦袋裡“轟”得一聲,被炸得七零八落。
老太監把著他的手摸向嵐的臉,道,「您來認認……來認認……」
認什麼?誰能不知道這兩人是相好的,這十年來,他們的血和淚都是流一塊兒的,就是戳瞎了眼兒,也能尋著氣味找著他。
可驀的,他真就不認得了。臉依舊是這臉,身段依舊是這身段,風華不減。殼依舊是這層殼,可魂兒卻似被人囫圇掉了個包,跟封神裡的妲己,被狐狸精偷了軀殼,從閨秀淪為妓子,毀了一世清譽。
他手腳被捆綁在一張作宮刑之用的門板上,赤身裸體,身上佈滿穢物。眼神,口中嬌喘未息,張開的腿間依舊纏綿著太監枯藤般的手指。
這副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