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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承睿沒有開口,只是看了看邊上的警察,示意他出去。
警察客氣地說:“黎督察,你有二十分鐘,慢慢問,我們就在門外。”
黎承睿說:“謝謝。”
對方出去後,黎承睿從口袋掏出煙盒,推給莊翌晨,莊翌晨抽出一根,黎承睿半起身替他點了煙。莊翌晨深深吸了一口,笑著說:“真是不坐監不知道,現在連這種廉價煙都居然讓我覺得味道好正。”
“你以後會習慣。”黎承睿淡淡地說。
“說吧,你想知道什麼?”莊翌晨好整以暇地瞥了他一眼,“我欠你人情,只要不是挖我老底,我不會拒絕回答。”
“我想請莊老大回憶一件事。”黎承睿半垂著頭,平板無波地問,“兩年多以前,你是不是委託席一樺幫了鄭明修一個大忙?”
莊翌晨頓了頓,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只吸菸不說話。
“鄭明修,弄死了一個男孩,你完全可以命人照洪門的方式處理屍體,為什麼找席一樺?”黎承睿抬頭盯著他。
莊翌晨緩緩吐出菸圈,仰頭問:“你今天來的問題就是這件事?”
“是。”
“不讓席一樺手上沾點血,我怎麼信他?”莊翌晨淡淡一笑,“雖然他就算手上沾血了,我也不會信他。可我太瞭解這種裝腔作勢的偽君子了,他為了任務能在當時裝得比我們還狠,但事情一過,這種事他會記一輩子,我就是要他記一輩子,阿修在地下就算變成灰,他席一樺也別想安安樂樂。”
黎承睿沉默了,過了幾秒鐘,他問:“那個少年死的時候,是不是吳博輝醫生也在現場?”
莊翌晨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點頭不在意地說:“我養著吳博輝,就是為了應付這種事,不過那天吳博輝去得太晚,他到的時候人已經死了。”
“他有做醫療記錄的習慣嗎?”
莊翌晨皺眉想了想說:“我沒留意,但我知道他在實習時就以認真著稱,不然威爾士親王醫院也不會聘請他。”
黎承睿深深地盯著莊翌晨,問:“莊老大,那個少年的屍體你後來見過嗎?”
莊翌晨不太自然地轉過頭,說:“我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
黎承睿平靜地說:“我們這些重案組的**,見多了殺人放火斷手分屍,可我們看了鄭明修的那些影片都很難受,很想吐,那不是人能做的事。莊先生,你掌舵洪門多年,道上個個說你做老大有情有義,你手下的娛樂場所連賣白粉都禁,暗娼騙子都不敢在你地盤上做生意,你是一個講規矩的人,那你現在告訴我,為什麼你要縱著鄭明修傷天害理,不如畜生?你的規矩呢?你的仁義呢?”
莊翌晨臉色一變。
“你因為無法回應他變態的感情所以心懷愧疚?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黎承睿悲哀地搖頭說,“你不僅害了那些無辜的人,你還害了你口口聲聲很看重的鄭明修,你比席一樺更像偽君子。”
他站了起來,對莊翌晨輕聲說:“關於這點,我希望你也記一輩子。”
黎承睿離開了監獄,留下莊翌晨一個人孤零零坐在審訊室裡。他感到萬分疲憊,但是心底有種豁出去的慾望支撐著,一種明知前路是懸崖斷壁也要前行的自毀慾望,他揉了揉額角,鑽進車裡,發動汽車往前行。
他把車開往熟悉的方向,有無數次他懷著近乎虔誠的感情奔向那個地方,他就如一個朝聖的信徒,趕往心中的聖地,在那裡有他一見傾心的愛人,他愛那個男孩,他把一個男人三十年來能給予的感情一次性焚燒給他,他把所有對感情的想象和規劃,理性和狂熱,美好和激動,都給了他。
他是沒有想過回報的,真的沒有想過,他只要有付出的機會就好,他不覺得傻,他認為值得。可是他以為,這樣的愛就算不被珍惜,至少也該不被欺瞞。
就算欺瞞,至少也不該被愚弄利用。
彷彿有人持鑿不斷敲擊心臟底部,撬開了一個大洞,將某些重要的東西一洩如注,從今往後,大概就空空如也了。
黎承睿默默地停了車,走上樓,林翊的家他早就刻在腦子裡,現在這個時候,林師奶要上班,林翊要上學,他們都不在家。
黎承睿掏出槍,裝上消音器對門鎖開了兩下,門被開啟,他悄悄溜了進去,屋裡果然一個人也沒有。黎承睿把槍別在後腰,伸手推開林翊的臥室門,一股獨屬於少年的氣息撲面而來。
黎承睿的眼眶突然就熱了。
從昨天到現在一直麻木的感情突然甦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