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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又給他錢又給他時間,讓他自去料理親人的後事。
家裡沒了來寶,先前程廷禮派過來的小子——相貌有一點像小鹿的——因為手腳不乾淨,也被程世騰打發掉了。他沒有興致再去招攬這種肉體上的伴侶,故而如今無論坐臥,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在窗前站得久了,他轉身走到沙發前坐下來,開始翻閱新到的報紙。報紙是租界內報館的出品,因為足夠中立,所以新聞的真實性倒是可以信賴。
日本軍隊正在向張家口逼近,距離小鹿所在的東河子還有一段距離。接下來局勢會惡化到什麼地步,沒有人能做出預計。程世騰沒辦法向小鹿做出任何建議,甚至根本無法和小鹿取得聯絡,所能做的,便是天天坐在家裡翻報紙,越翻越是絕望,因為感覺這一次日本軍隊來勢洶洶,顯然是再沒有和談的餘地了。
不和談,那就只有打了。要打,那就有生有死、有輸有贏了。
程世騰在陰暗的屋子裡讀報紙、想心事,想著想著犯了困,不知不覺的歪在沙發上打起了瞌睡。
然後,他夢到了父親。
夢中的程廷禮揹著雙手,在他面前焦慮的踱來踱去,而他垂著雙手站在一旁,像先前無數次捱罵時一樣,心不在焉的做了個誠懇領教的姿態。程廷禮踱到了一定的程度,忽然抬頭怒道:“你還不走?!”
程世騰連連點頭答應著,也感覺自己是應該走,至於要往哪裡走,夢中的他則是根本沒有考慮。他點了頭,程廷禮也還是焦慮,對著他又瞪眼睛又揮手,一聲聲的只是咆哮:“你還不走?咱家這些年樹大招風,誰不認識你程大少爺?到了這時候你還不走,你等什麼呢?混賬東西,你真是要把你老子活活氣死!”
程世騰不以為然的一撇嘴,心想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這個念頭一閃,程世騰瞬間醒了過來。睜開眼睛望向上方,他盯著天花板,就感覺粘稠的汗水順著自己周身萬千個汗毛孔,在一點一點的往外滲。
他不知道自己是有所思故有所夢,還是父親真的死後有靈,給自己託了夢。的確,自家樹大招風,平津一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自己如今已經躲進了租界地裡,難道也還會再把風招過來嗎?
中國軍隊一敗塗地,王師長等人早逃了個無影無蹤,自己的武裝後盾隨之消失。沒有力量,然而有錢有名,是程廷禮的兒子,在省政府招招搖搖的當了好些年肥差,栽培了不少人,也得罪了不少人。如今日本人來了,世道變了,自己這棵樹,又將會招來什麼風?
程世騰一身接一身的出冷汗,先前想都沒想過的問題,如今一股腦的湧上了心頭,越是思量,越是恐慌。他讓僕人去廚房給自己端來了一壺熱咖啡,一口一口的慢慢喝了兩大杯。兩大杯熱咖啡下了肚,他的思想也重新恢復了條理。偏巧這個時候,來寶回來了。
來寶哭也哭過了,將老孃媳婦也妥妥當當的下葬了,現在再出現在程世騰面前,也就收斂哀容,照常的管事。然而程世騰並沒有讓他像往常一樣滿公館裡巡邏,而是把他叫到屋內,很秘密的告訴他道:“來寶,我知道你心裡難過,但是為了我,你不能歇著,你得繼續奔波。”
來寶現在沒了自己的小家庭,眼裡也就只剩了個程世騰。對著程世騰一彎腰,他啞著嗓子答道:“大爺,我沒事兒了,您有話就吩咐吧。”
程世騰說道:“你買張船票去上海,坐外國客輪,安全。我在上海不是有一處小洋樓嗎?你把它收拾出來,然後就在那兒等著我。”
來寶登時驚訝了:“您要往上海去?”
程世騰一點頭:“嗯,天津這邊兒局勢複雜,我打算到上海去住一陣子,那地方沒人認識我。你先走,我等等小鹿。”
來寶有些為難:“那您是打算過去長住?可那房子小門小院兒的,您要是去住著玩幾天還行,長住的話,那不憋悶?”
程世騰不耐煩了:“讓你去你就去!都什麼時候了,還挑三揀四?”
來寶一聽他語氣不對,立刻就不言語了。
翌日清晨,來寶拎著個小行李箱,也不言語,自己悄悄的就奔了碼頭,臨走前不放心,把家中的一名保鏢叫過來囑咐了半天,讓他多照顧著大爺。此保鏢外號叫做胖三兒,人如其號,基本可算是一個胖子,然而功夫不淺,吃飽之後尤其剽悍,能以一人之力打敗五六個壯小夥子。胖三兒因為功夫出眾,所以成了保鏢中的頭子。來寶語重心長的對他囑咐了又囑咐,他也聽得神情嚴肅、連連點頭,每點一次頭,都能擠出三層左右的下巴。
來寶走了,程世騰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