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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人群。在它倒地的那一刻我分明聽到了一聲蒼老的嘆息。
於是最後我如願以償地回到家,獲得了不用去上學的特權。
那天晚上我躺下睡覺,誰知這一睡就睡了五年。五年裡我不間斷的做夢,夢裡全是一群群遊曳的鯨魚。我花了五年時間看著它們把整個世界遊遍。它們每天晚上都從不同的地方啟程,經過不同的路線後到達同一個地方,那片我一直懷疑是否存在的虛無之地。五年之後的最後一個晚上我照舊夢見了鯨魚,不同的是這回我終於變成了它們中的一員。我跟隨鯨群在碧藍的長空下緩慢地遊移,看起來巨大笨拙的身軀不知為何卻是如此輕盈。我俯視著自己身下廣闊的平原和凹陷的盆地,尾鰭拂過隆起的山脈頂端掃平了一整片森林。最後我們到達了旅程的終點,那片只有茫茫白光的虛空。以前的夢裡我總是置身於它們之外遙遙地望著,從來沒能體會到在這片一無所有的空間裡遊動的快樂;現在我身處在它們中間,上下左右視線所及之處皆為一片純白,劈頭蓋臉灑下的白光燒灼著我的眼,然而雖然我的眼睛像影子一樣盲目,幸福卻隨處可見。
這個夢做完了我就醒了,並且在醒來之後我徹底忘記了它。在隨後七十幾年裡我再也沒有夢到它,也再也沒有遇見曾經那片聲勢浩大的鯨群。剛開始的時候我模糊地感到自己忘記了什麼,在連續幾個夜晚陷入無夢的酣眠之後我開始抗拒睡覺。我睜著眼睛枯坐了幾十天,一旦睡魔來襲便狂躁地吃泥土和樹葉,用指甲在家裡粉白的牆上抓出一道道扭曲的印記。但漸漸的我忘記了自己拼死拼活地抵抗是為了什麼,我在懷疑自己記憶的同時又被內心深處不能睡覺的習慣性暗示折磨得痛苦不堪。這兩者之間的鬥爭在一個春日暖洋洋的午後達到了頂峰。那個下午我坐在家裡的陽臺上跟一隻閒置的花盆聊天,它正對我絮絮叨叨表達自己不被重用的不滿時,我那因缺乏睡眠攪成一團糊的腦袋裡突然響起“啪”的一聲,然後眼前就是一團漆黑,彷彿全世界的燈都關了——我就這樣再一次陷入了無夢的睡眠。於是遊曳的鯨群,意義晦澀的夢,在本可以解悟的時候恰好落入了遺忘的井,連一點記憶的殘片都沒給我留下。
等我二十幾歲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早在幾年前我就停止了生長,彷彿自己是一個被時間遺棄的孤兒。從那以後我的身體就沒有變過,明天后天明年後年對我來說都是今天。我把自己關在家裡,為了方便省事給自己剃了光頭。衣服也不穿,赤身裸體地在家裡晃盪,只有來了外人我才會勉為其難地披上浴巾。這之後的五十多年我的日子一成不變。早上我睡到自然醒,起床開啟窗戶放屋外的空氣和屋內的空氣團聚,然後坐在窗戶邊聽一上午它們情意綿長的喃喃低語。下午我在屋裡散步,線路是玄關,客廳,廚房,餐廳,客臥,書房,廁所,主臥,最後順利抵達陽臺。在陽臺上我會刨出花盆裡的蚯蚓放在手上玩弄,藉此消磨掉下午大把的時光。到後來我知道了土裡每一條蚯蚓的名字,它們甚至還會為我引薦自己的配偶和後代。在我背熟了它們提供給我的族譜之後我們成了親人,每一對簡陋的小夫妻在結婚時還會邀請我當它們的見證人。晚上我回到臥室,拆散正依依不捨分別的空氣,將室內空氣趕進房裡然後關好窗戶睡覺。這樣的日子迴圈往復一直持續了五十幾年。我看著周圍人在我眼皮子底下一點點衰老,我伸出手就能觸到從他們體內源源不斷流出的生命——它們像河流一樣在房間的上空盤旋交錯,不接受任何的改變和任何的屈從。
我孤獨又單調地過了半個多世紀,半個世紀之後的某一天我算日子的時候發現,我應該有八十歲了,然而我的模樣仍舊停留在五十年前。這個認知折磨了我一整天。五十多年來我每天都過著一成不變的日子,就好像我生命的火焰只扭曲著燃燒了先前短短的二十幾年就熄滅在了冷冷的永恆的黑暗裡。我覺得我像是沒有活過一般。也許我也確實是沒有在這世上活過,也許我還沒有出生,又也許我早就死了。總之當天晚上,當我難過地閉上眼睛的時候,我再一次看到了年少時在夢裡出現過千百遍的場景:那片盛大而永不消亡的鯨群。我第二次成為了它們當中的一員,第二次跟隨它們穿過鬱鬱蔥蔥的森林和幽深的峽谷,越過白雪皚皚的山峰和泛著深綠色水泡的沼澤,然後在我們快要抵達那片泛著白光的神秘境域之前,在我已經看到空中那個細小而璀璨的光點之後,我突然大汗淋漓地從睡夢中醒了過來,睜開眼的時候第一縷晨光恰好穿透臥室的玻璃窗拂在我臉上。然後毫無預兆的,在我八十幾年的人生當中,我第二次擁有了嚎啕大哭的心情。
這場大哭要了我的命,在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