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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輒一韻到底。

謝九靜靜地聽著,心跳漸漸地亂了。

酒徒哼的這首曲,不記錯的話,確是叫做《慶東原》。

——這曲子,乃是十五年前南楚探花在瓊華宴上信手而作,結果卻傳唱天下的名篇。

便是在與南楚敵對的大秦,也有風雅之士將曲子改編成長安人最愛的調式,在秦樓楚館中一度風傳。

“秋心鳳闕,秋愁雁堞,秋夢蝴蝶。十載故鄉心,一夜郵亭月。”酒徒投入地唱著,使勁拉著謝九的胳膊,非要唱給他聽。

“你喝多了。”謝九不耐地說道,彷彿絲毫沒被這曲子引起思鄉之情。

酒徒也許真的是喝多了,也許是也想念起他自己的故鄉,也許僅只是癮頭上來了,全作充耳不聞,仍舊搖頭晃腦地唱著——唱著:“十載故鄉心……一夜郵亭月……咦?老謝,你這裡咋跳那麼快?”

酒徒忽然住了嗓子,把著謝九胳膊的爪子,對著他的臂彎脈搏處來回摸了又摸,在謝九反應過來之前,還順著那搏動摸到了謝九胸口去,抓了兩把,關切地說:

“欸,你是不是累著了?叫你回來時候悠著點兒別跑那麼快,嘿,真是體弱,心跳這麼厲害!”

謝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根一根地掰開酒徒扒拉著他的手指,握在手心狠狠地往他手背的方向撅了一下,只聽“嗷”的一聲,酒徒已經痛苦地抱著手蹲到了地上。

“我是被你氣的!你這個混蛋!”謝九轉身一腳把門踹上,一邊落鎖,一邊頤指氣使地叫那酒鬼去燒柴做飯。

看著那瞎子拄著拐,慢吞吞地走進柴房,謝九終於解脫似的靠住門板。

“吱呀”一聲,大漠的風沙被擋在柴扉之後,只有沙塵的乾燥仍然在打磨人的耐性。

剛才還被他踹了一腳的門板不離不棄地讓他依靠著,使他不會狼狽地滑坐在地。

他看著那個歡快地忙碌在柴房與灶房之間的酒鬼,啐了一口,低下了頭。

幾縷額髮跳脫出來,遮住他的眼。

謝九沒有戴楚國士人最喜歡戴的發冠,而是像大多數秦人莽夫那般隨性地用帶子把頭髮束起來。

風吹了一天,那髮帶早就鬆了,夾著沙子的頭髮根根扎著眼睛。

癢癢的,好難受。

他索性閉上眼。

黑黑的一片中,那個瞎子跌跌撞撞的腳步聲就更加清楚了。

‘這樣就跟你一樣了。’

謝九想著,不由自主地擰開收繳回來的酒袋,湊近了,使勁嗅著。

劣質的刺鼻的酒味竄了出來。還混雜著某個白痴的口水的氣味。

“真他媽臭。”

謝九歪著嘴罵了一聲,就著酒嘴兒啜了一口,抹了把溼乎乎的臉,把塞子摁了回去。

燒柴、幹苦力這種事情,謝九是絕對不做,全部推給酒徒的。

然而,像是動刀切菜、做飯撒鹽這種事情,他也只得認命地自己去做,由著酒徒搬個板凳坐在一邊等吃。

“嗯……啊……嗯……嗯!”酒徒蕩聲陶醉在菜香裡,“這是紅燒肉是吧!晚上有紅燒肉是吧!”

“屁的紅燒肉。”謝大夫熟練地顛著勺,就要起鍋。

“放點兒鹽放點兒鹽!太淡不好吃!”酒徒半天沒聽到鹽罐子的動靜,著急地提醒道。

“有醬油還放什麼鹽!”謝九心疼地撥拉了幾顆昂貴的鹽粒下鍋,“放了放了,行了吧!”

“你沒唬我?你發誓你不是隻動了動罐子?”酒徒狐疑地湊近,伸出舌頭,“給塊兒肉我嚐嚐,吃了才信!”

“行行行,吃你的去吧!”謝九拿過旁邊的一個大窩頭,沾了沾醬油湯,直接塞進酒徒的大嘴裡,差點兒把他噎死。

“摳摳摳……”酒徒臉色發青、面色猙獰地卡住自己的脖子,在那裡順氣,卻不捨得把嘴裡的窩頭吐出來。叫道貌岸然的謝大夫看得忍俊不禁。

“你這是謀殺!蓄意的!”酒徒好容易把窩頭嚼吧嚼吧順下去,不滿地對謝九說道。

“是,蓄意的,想好久了!”

謝九冷笑著,把紅燒肉出鍋、裝盤,擺到桌子正中央。

“吃飯!”

“老謝,謝大夫,謝善人,我可以吃肉不?”酒徒捧著碗,舉著勺子,空茫的眼睛正對著散發肉香氣的那個盤子。

“哼,油膩膩的有甚麼好吃。”

謝九嫌棄地把盤子向他的方向推了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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