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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承運轉過身,臉無表情,一雙眸子卻暗含利光,他一字一頓:「你也在郭相下轄的那處待過?」
布曉霜聞言一把扯過連白,不容他回答便道:「我們走!」
連白卻不願走,他微微昂起頭,臉上的神情甚為古怪,既有哀傷,又有不屑:「是,我在那裡待過三年,也是從那裡活著出來的兩個人中的一個。」
時承運的視線悄然滑過布曉霜,那漢子神情僵硬,目光痛楚,是知道實情的罷。
「另一個是小筆?」
連白沒答話,反而極認真地看向時承運,布曉霜沒再勸他走,靜靜守在他一旁。
好一會兒,連白才深吸口氣,極輕地道:「侍郎,知道麼,為了離開那個地方,我做什麼都願意,我願意做一切事情。」雖然聲音極低,卻含著極深的痛楚。
時承運對郭廷臣的淫窩早有耳聞,可這刻聽連白道出這番話,心裡還是一顫,這個人付出了什麼代價才離開那裡呢?一旁的布曉霜嘴抿得極緊,似乎也在暗自忍著什麼。
「可是──」連白上前一步,指著昏睡的小筆,「可這傢伙,他在那裡待了大半年,只不過讓他和他家的少爺一刀兩斷,說一句兩句謊話又如何呢,我沒見過這麼笨的,他死都不鬆口。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比我還狠呢,對自己這麼狠!」
「後來,他也半死不活了,他家少爺全家抄斬,我突然有點心軟,跟他講我有法子離開,我能帶他走。可我不知道他已經被下了藥,我和他一直往北逃,他半路上發病。」
時承運默默回過頭,拿了背脊對著那兩人。
連白似乎回到多年前的那晚,徑自說著:「那天風雪很大,我很怕,我好不容易逃出那裡,我死也不要回去。可是,我帶不了奉筆了。那傢伙吃了那個藥,身上又有舊傷,傻傻的,很多事情都記不住,嘴裡瘋瘋癲癲亂喊,眼看是活不下去了……」
他垂下頭,咬住嘴唇:「我在山神廟守了他一夜,臨天亮來了對夫妻,男的就是帳外頭的焦校尉,我看著他們也不像壞人,總該會給奉筆收個屍……我便、我便一個人逃了。」
好一陣,連白說不出話,淚流滿面。布曉霜緊緊抱住他。
時承運始終沒轉過身來,也不知他是什麼反應,只隱隱能感到他雙肩微顫。
「我沒想到他沒死,那個境況,就算活著……我根本沒料著還會看到他,他竟是認不出我來了,該是那個藥弄壞了腦筋,可他這麼對你,想來,侍郎就是奉筆的少爺了。」
連白詞鋒轉為尖利:「時侍郎大義滅親,親自監斬全族老少,還成了郭相的乘龍快婿,生了一對兒女,可過得好呢!你說奉筆是不是傻,一個個都比他聰明,一個個都棄他不顧。」
當日對奉筆棄之不顧是連白多年的心病,若不是知道時承運和布曉霜一樣是驪王這路的人,就憑他是郭相的女婿,他就恨不得寢其皮食其骨。
「他是傻。」
時承運緩緩轉過身來,聲音異常嘶啞,他面向連白,猛地單膝跪下:「多謝救命大恩。時葉永銘心間。」
連白忙閃開來,他也想不到這麼個冷麵侍郎會行此大禮,又見他神情愴然,雙目通紅,也不知該說什麼,畢竟一切都過去了。
「他服的藥,據說只有宮裡的一種秘藥才能救,但也不能全解,不過他只被下了一次藥就逃離了。」
「是宮中的什麼秘藥?」時承運立即抬頭。
「好像是一種吃了後會沉睡七日的丹藥。」
「羽靈丹?」時承運一喜,他當日給小筆服過,難道是誤打誤撞?何太醫也曾說沒法子的時候就給小筆服羽靈丹……
布曉霜走過去扶他起來,拍拍他肩,沉聲道:「時老弟,你那丈人我必要手刃方能解恨!」
時承運未語,眼內迅速閃過戾色。
第二十章
「咳咳……」這時,榻上的小筆輕輕咳嗽了幾聲,時承運忙撲過去。
「小筆!」
小筆睫毛翼動,雙眼慢慢睜開,就瞧見時承運,他嘴角微微翹起:「小葉子。」
「你醒了就好,還疼麼?他們用了最好的藥……累的話別多說,喝點水……」時承運柔聲說著。
還沒離開的連白暗自咋舌,原來冷麵人也會這麼婆媽,看樣子奉筆在他心裡份量可重得很。
小筆微微搖頭,又叫了聲:「小葉子。」
時承運看他神情透著些古怪,心裡不由一顫,驀地生出股不安來:「餓嗎,給你煮了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