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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朝租界方向駛去。
“嗯。是個日……”柳晨曦沒有說完,就被柳彥傑捂住了嘴。柳彥傑向他做出禁聲的手勢。一旁的周景抬了抬眉毛,警惕地注視著車外。
被放開的柳晨曦瞭然地點頭,繼而輕輕地在他耳邊說:“我不知道他是。”
“你現在也不知道是!”柳彥傑惡狠狠地說。
路燈在車窗外一晃一晃,打在柳晨曦臉上,一陣黃一陣黑。柳彥傑想把柳晨曦拉得更近些,礙於坐在一邊的周景,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這些日子柳晨曦有些憔悴,他不由想。
“裡面的人有沒有找你麻煩?”柳彥傑問道。
“沒有。”柳晨曦閉著眼睛說。
柳彥傑隱隱感到柳晨曦和平時不一樣。當他以為柳晨曦要睡著時,卻聽他問:“彥傑,你說……我這樣是不是漢奸?”
“不是!”柳彥傑不快地說,“要是,也輪不到你!”
車子回到紅屋的時候,紅屋的燈都亮著,所有的人都沒敢睡。朱麗是第一個跑出來的,跑得有點急。跟在她後面打傘的吳媽,沒跟上二太太步子,什麼雨也沒有擋住。朱麗披著紫紅色披風,手卻是冰冷的。她拉著柳彥傑與柳晨曦一同進了屋,又吩咐廚房準備晚飯。美娟看見大少爺回來,默默躲在牆角擦眼淚。被二太太罵了聲晦氣,美娟退到簾子後面,替兩位少爺燒熱水。
柳晨曦先去二樓給父親報平安,柳彥傑和周景則留在底下吃晚上的晚飯。過了租界門禁,周景今夜要在柳家客房留宿。甬道里,又傳來朱麗的聲音:“死丫頭就知道哭,你爹那腰就是給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哭斷的。”
這天晚上,柳晨曦上了樓後沒有再下來。柳彥傑給他帶了晚飯上去。
屋裡很暗,象牙色罩子裡的光沒有氣力地撐在床頭。“那個社會版報的編輯蔡恆,死了。我看到他被亂槍射死。”柳晨曦平躺在床上,望著床柱上的銀勾。
柳彥傑在他身邊坐下。“你怎麼知道是蔡恆?”
“在DD’s見過。是他告訴我,你開賭場的事。”
“蔡橫拿了日本人的錢,在租界外當日本人的走狗,做吹捧鬼子的文章。在租界裡,又印一堆謾罵日本人的報紙。別人不敢寫的,他都敢寫。日本人不是好騙的。他這樣的,遲早要死。”柳彥傑說。
“我們能一起活著真好。”柳晨曦說得很輕,他將柳彥傑的手蓋在自己眼睛上。
柳彥傑看出柳晨曦想要自己留在他身邊。
“別想那麼多。吃完東西早點睡覺。”柳彥傑把晚飯遞給他。
這夜柳晨曦睡得很不安穩,柳彥傑幾次被他翻來覆去地驚醒。他輕輕擁住他,兩人漸漸睡了過去。
第二天回到房間後,柳彥傑發現屋裡的擺設和他離開上海時不同,有人動了床頭的雙峰駱駝俑。他是個很嚴謹的人,素來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東西。特別是這些古董。
柳彥傑叫來劉福問話。劉福說,除了天天來打掃的美娟,只有大少爺和二太太進過這間房。
早春的第一場雨季過後,太陽終於露了臉,斜斜地照在屋頂上。
柳彥傑先到堂裡看了貨,這批次的顏料光色比之前的好。這貨想是能走得好的。陳老闆要的貨,柳彥傑準備這幾日就差人送過去。父親的意思是,這次陳老闆的貨讓柳晨曦管著,能攀得更親近些。柳彥傑是不會讓柳晨曦跑去和別人親近的。
中午的時候,他去滬西的場子走了一圈。這地方只有晚上熱鬧,白天有點冷清。柳彥傑一進去就看見五個穿著制服的年輕人在打掃大廳。見到老闆來,他們都禮貌地打了招呼。柳彥傑將看場的人都叫了出來,囑咐了他們些事。他的態度是嚴厲的,話也是尖刻的。柳彥傑向來不能容忍有人在他頭上鬧事。當他離開場子時,無線電裡嘰裡呱啦地重放著早上的新聞。裡面說到了社會版報的編輯蔡橫。日本人將他的頭顱掛在了法租界一盞路燈的柱子上。
當柳彥傑趕到海格路上的丁香花園,已經是紅日西落。柳彥傑到丁香花園,主要是為了見白三爺。這地方是白三爺約的,聽說最近三爺與裡面的一個女明星走得很近。
丁香花園並不是一座花園,它只是一棟房子。由於園子很大,很多戲就是在這丁香花園裡拍的,其中比較有名的就是年前那部《木蘭從軍》。想到《木蘭從軍》,柳彥傑又想到柳晨曦。這幾天柳晨曦被父親禁足在租界內,想來他是憋著氣。“柳晨曦不會老老實實呆在租界,”柳彥傑想,“他有那種知識分子的激進,是死也不願甘於安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