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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再追不上了。
從義建路穿過去,經過兩條窄巷,便是日本人開的仰德醫院。這家醫院的院長廣野三田系東京早稻田大學醫科畢業的高材生,醫術算得精湛,曾治好了不少重症肺病,一來二去也成了奉天頂尖兒的洋醫院,能進來的不是官紳名流,便是富商洋人,當然也不乏關東軍的將官傷員——一邊兒是駐兵紮營,搶掠殺人,一邊兒是行醫濟世,治病救命,一兇一善,像羅剎身前身後的兩張臉,內裡心腸卻沒什麼不同,無非皆是想牢牢扼住東北的咽喉命脈。
瑾菡待黃包車穿進巷口,便教那拉車的停下,徒步往醫院的方向走。巷子裡空無一人,只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周身起了低燒般燥熱,只有心口那處越來越涼——就如當年獨自等在異鄉的車站上,從清晨到黃昏,眼見周圍人來車往,聚了又散,自己等的那個人卻始終沒來。
身後似有有人跟著。她心頭一跳,忍不住向身後看了看,卻變了臉。
不是他。是兩個日本散兵,遠遠尾隨,直勾勾盯著她。
瑾菡迅速看看周圍。窄迫甬道兩側皆是高聳的屋牆,宛如一間狹長監牢,放眼看不見出口。簡直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她太大意了。當下已是怎樣的奉天?白日黑夜,街尾巷末,不知幾時便有女人被強辱、虐殺。而此時此地此境,與那兩個東洋兵而言,簡直是肆行一切罪惡的絕佳地獄。他們不會管她是誰,她的父兄又是何尊,在他們看,她只是個單身力薄的支那女人。
身後的腳步越來越急,越來越近,已能聽見他們低促又狎褻的笑聲。
她的心像是要從胸窩子裡直跳出來。
前面就是一道岔口,通向更僻靜的深巷。他們只須趕上來……
猛地有人從岔口閃出來,一把摟住她。她驚得失聲欲呼,口唇就被人掩住了。
一個低沉聲音說:“跟我走。”
她驚疑地望著那人的臉:“胡將軍……”
胡憲貞向後望了一眼,那兩個日本兵還定定瞭著,似在遲疑。他一手摟緊瑾菡的肩,看來宛如尋常夫妻,一手暗裡握住了大衣下的槍。
瑾菡便由他這般半擁半挾著,疾步走出巷子。那兩個日本兵到底沒有跟上來。
直到上了胡憲貞的車,繃到極限的身體才鬆懈下來,登時宛如一條扯斷的琴絃,頹然不起。過了好一會兒,才打起精神對胡憲貞道:“多謝胡將軍。”
胡憲貞笑了笑:“不謝,也是碰巧,正瞧著他們跟著你進去。”稍一停,又道:“當下不太平,這一帶日本兵又多;祝小姐單身出來,千萬小心。”
瑾菡低聲道:“我過來這裡……是去醫院看一個朋友。”
“朋友?”胡憲貞看她一眼,不經意笑道:“原來祝小姐和那個白孟秋也有交情?”
話一落地便知失口:白孟秋一事的隱情他也猜出個大概,此時說這話未免教人誤會。他瞥見她臉色微變,忙道:“我的意思是說,祝小姐有祝帥風骨,重義扶弱,濟人危難。”
瑾菡聽了一默,道:“這事上,四哥下手原是重了。”說著轉眼看看他,又遲疑道:“胡將軍,今天的事兒,還有白孟秋住在仰德醫院……請您先別告訴我四哥知道。”
胡憲貞本還在納悶,怎的祝大少突然轉了性兒,既下那般陰狠重手傷人,轉身卻又幫人求醫問藥,原來竟是這寶貝妹妹揹著他積德消業。他心說這倒是出好戲,忍不住對瑾菡戲道:“祝小姐,看來倒真不像是祝旅長同胞姊妹。”
瑾菡不知可是方才吃驚過度,竟一時沒聽出他話裡意思,只道:“四哥和我確是隔母的。”胡憲貞聽了差點兒笑出來,揮揮手道:“我是說,我是說……當下這世道,做好人也要有個限度。”
說罷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這話雖是笑著說的,卻不是笑話。他向來不愛說教人,然而這個祝小姐……他委實覺得她太“傻”了。
瑾菡迎著他沉沉的眼光,頰上微熱,目光一閃便看向窗外。石柱雕門迎面而來,祝家大宅已到了。
離宅門尚頗遠,胡憲貞便停下車,伸手越過瑾菡,開啟車門:“我還是不露面了,祝小姐請。”
瑾菡走出兩步,又回身低聲說:“多謝胡將軍。”
胡憲貞坐在車裡,見她這般立在梧桐樹影下,眼底微瀾浮動,心頭也跟著一動,竟一笑道:“真要謝的話……”他目光明朗,聲音卻越低下去:“不如以後就叫胡大哥罷。”
瑾菡眼色冷了冷,忍了一霎,便道:“胡將軍,方才您也說了,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