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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沒看見,屋子裡一片漆黑,抬了頭也是一樣看不見,但她就是感覺露生笑了,而且還是苦笑。一隻大巴掌從天而降,拍了拍她的頭頂,隨即露生的聲音響起來,依然是那麼斯文、那麼冷靜,“丫丫,聽話。”
丫丫垂下了頭,一顆心也在腔子裡往下墜,垂死掙扎一般的,她硬著頭皮又說了一句:“我不怕苦,我沒想要榮華富貴……”
露生的聲音又響起來了,那聲音清朗而又低沉,在丫丫耳中,曾經比任何音樂都更動人,“丫丫,聽話。”
丫丫閉了嘴,其實她的話還沒說完,可是中氣不足,她說著說著就斷了氣息——氣也沒了,話也沒了,甚至周圍一片茫茫黑暗,連她的大哥哥也沒了。
頭腦恍惚了一下,她生出了一種奇異的感覺:世上本來沒有大哥哥,自己也並沒有長大,此刻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夜裡,是剛剛捱了少爺的打。
打就打了,沒處講理,沒人管她,哭也白搭。於是她只好放空頭腦,也不思,也不想。不思不想的時候,人就如同木石,很疼的地方,也不那麼疼了。
邁步繞過前方的露生,她推門走了出去。夜很靜,也很黑,她抬頭往天上看,看到今夜的星星竟是那樣亮與大,熠熠生輝。有流星劃過天際,留下的光芒也璀璨如同一道金虹。
她無憂無慮的少年光陰已然過了,她所有不得見人的美夢也破滅了。她還沒有真正地奼紫嫣紅過,一生中最好的年華,糊里糊塗地就這麼完了。
丫丫悄悄地回房睡覺,誰也沒有驚動。和衣躺在床上,她虛脫一般地閉了眼睛,呼吸微細。因為方才與露生的一相會一表白,已經耗盡了她畢生所有的勇氣。
所以她現在恢復原形,重新變得又懦弱、又笨拙。
與此同時,露生也上了床。端端正正地仰臥在床中央,他似睡非睡地做了個夢。
他夢見十二歲的自己站在一堵高牆下,牆頭上面坐著秀齡。他知道牆後有壞人追殺過來了,所以向上舉起雙手,要接住跳下來的秀齡。然而向上定睛一瞧,他發現秀齡不見了,牆上人變成了七歲的丫丫,丫丫噙著食指,低著頭向他天真羞澀地笑。
沒有秀齡,丫丫也行。他急得一蹦三尺高,拼命去抓丫丫的腳。可是就在他的指尖已經觸碰到丫丫之時,丫丫忽然無聲地向後一晃,被人從後方硬拽了下去。
他在夢裡怔了怔,然後轉身便跑,一邊跑一邊對自己說:“我把丫丫也給丟了。”
他跑得很急,明知道自己是拋棄了丫丫,可因為怕被那些壞人追上,所以一路逃得頭也不回。如此狂奔到了一定的程度,他猛地一睜眼,帶著一身冷汗清醒過來。
扭頭望向窗外,他看見了暗淡的晨光。心有餘悸地微微喘息著,他知道自己這一夜犧牲了什麼。
為了利用龍相復仇,他把丫丫和自己全犧牲了。本是一對姻緣,如今兩離散。丫丫孤零零的一個人,怎麼受得住那小瘋子的荼毒?而自己見死不救,又有什麼面目再去充她的大哥哥?
在接下來的幾天,露生都想方設法地避著丫丫。而丫丫彷彿當真意識到了自己的準新娘身份,也躲在房內不大出門了。
幾天之後又過了幾天,本縣最大的成衣店派來了大馬車,送來了新制的鳳冠霞帔和四季衣裳。那衣裳大概是很貴重的,小夥計們小心翼翼地捧著衣裳盒子魚貫而入,神情全都很肅然。銀樓的掌櫃也親自送來了金銀首飾,首飾裝在錦緞匣子裡,匣子摞匣子,疊得老高,由幾個大夥計捧著。
衣裳和首飾進了龍家的門,被一隊老媽子接過去送到了黃媽屋裡。黃媽把那衣裳盒子開啟了看,旁人跟著看,一邊看一邊低低地驚歎。衣裳太多了,一樣一樣地看不完,於是黃媽轉而去開首飾匣子。匣子本身已經是花團錦簇了,匣子一開,裡面更是寶光閃耀,看得老媽子們瞠目結舌,黃媽更是又要笑又要哭,張羅著讓人去把丫丫叫過來。
然而丫丫沒到,龍相先回來了。
龍相沒進屋,站在院子裡喊道:“黃媽,東西都到了吧?”
黃媽在屋裡走腔變調地答應了一聲,還是個又哭又笑的狀態。顛著小腳往外走,她費了十分的力,只邁出了一分的步。而未等她走到門前,龍相又開了口,“那我這幾天就把丫丫娶了得了,下個月還有事,我可未必在家!”
黃媽終於推開了房門,“這幾天就辦?”
龍相不耐煩地一揮手,“速戰速決,就這麼定了。自從說要結婚,丫丫就開始躲著我,我回來一趟,連她的人影都看不見。總這麼著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