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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傢伙都忙著,吃得熱火朝天,汗流浹背。於是,我彷彿看到了給養員是怎麼從一個瘦弱的青年變成大胖子公公的過程。
沒有人說話,一個都沒有!咀嚼和吧嗒嘴的聲音是那樣的清晰,多年後仍在我耳邊迴響。
陸文虎喝著小酒,面色如常,左手的筷子靈活度不遜他人,一塊塊大肉被他送進嘴裡,轉瞬間骨頭便乾乾淨淨的吐出來。
方寶勝見我不動筷,不時把沾了菜汁的筷子送到嘴裡捋乾淨,然後給我夾菜……
這是我在炊事班吃的第一頓飯,所有情景深深烙進我的腦海,至今清晰。當時沒人說明這頓代表了什麼,我以為,在炊事班的每頓飯都是這樣大吃大喝,但事實上並不是,為了這頓飯,陸文虎特意求了在菜點工作的老鄉,才有了這不同尋常的一頓飯。
吃完飯,我們收拾了衛生,然後大家各自拿了帽子和腰帶,到連下串老鄉或者幹別的去了,八點點完名才能回來。
炊事班屬於重地,不管什麼時候都需要有人留守。平時這個任務大多由方寶勝承擔著,以後我將當仁不讓地接過這個重擔。
本來方寶勝準備在“家”陪我,卻被陸文虎給趕走了。
趕走方寶勝後,陸文虎並沒有要走的意思,在地上轉了兩圈,然後用被墊在床頭,半倚著躺在床上。
讓我吃驚的是,他換了床鋪,由原來靠北牆挪到了現在班長應該住的東南角臨窗的位置(炊事班的門在西南角)。而我吃驚的原因是,我竟然住他上鋪……
陸文虎喝了點酒,臉上微微有些油光,平時冷酷的表情裡,現在只剩下了酷,好象還有那麼點暖。他倚在床上四肢伸展,閉著眼假寐,頭不時轉過來,睜開眼看看我。
和他獨處一室,我渾身不自在。於是,我儘量當他是空氣,開始歸置我的物品。
“你現在是我的兵了,知道不?”
我正在別人的床鋪上疊著衣服,他忽然問我,讓我的心咯噔輕顫了一下。我看了看他,他依舊微眯著雙眼,一副放鬆又悠閒的樣子。我沒說話,心裡鄙視他的程度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以後別人有的你全都會有,別人沒有的你也會有。炊事班對你沒別的,活兒乾的好賴不管,就只有一點,就是聽話。”他閉著眼說夢話。
什麼邏輯?簡直是前言不搭後語!別人有的我就會有?扯淡!別人有文書通訊員的地位,我能有嗎?別人有去教導隊的機會,我能有嗎?別人有訓練的權利,我能有嗎?如果不是因為你,這些我都有可能爭取到,正是你剝奪了我的全部,葬送了我的所有。
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更懶得理他,心裡鄙視他一千遍一萬遍。
“能不能做到?”他忽然坐起來,睜開眼瞪著我,聲音提高了八度,粗重渾厚的男中音裡有種震攝人心的力量。
“能。”我小聲回答。說實話,我很怕他,他並不僅僅是樣子長得兇,重要的是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聽我終於開口,而且還是肯定的回答,他又躺下了,閉著眼兩手交握枕在腦下,悠閒得很是霸氣又得意,就象舊社會的地主老豺,抽過了大煙正在雲裡霧裡,仍是不忘教訓他的長工。
“以後少跟連下那些個班長來往,你現在是我的兵,知道不?”他又重複了一遍,生怕我忘記了自己是他的兵。
“知道不?”聽我半天沒言語,他的喉嚨裡又傳來低低狼吼聲。
“知道。”我回答的聲音象蚊子叫。
好一會他都沒再言語,我以為折磨終於停止,正收拾床鋪的時候,他忽然象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床不用收拾了,你以後跟我睡。”
卷二 第八章 雨雪初晴
想什麼呢?說了半天,原來在這等著呢!
我站在凳子上微微愣了一下,停下手裡的活兒彎腰矮著頭看他,與他大眼瞪小眼。
他那個故意裝出一副風輕雲淡的姿勢和表情,是我永生不肯忘記的一幕——枕在腦後的兩手略托起頭,作翹首狀,好象在祈盼著一個極其重要的決定;表情鎮定,面容稍有些僵硬;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心懷鬼胎的眼神把他那份不自信出賣得淋漓盡致。
不會是為了和我睡就把我逼到炊事班吧?我突然想起吳大勇說過他老鄉晚上睡覺一人摟一個的話來,不由氣結。難怪別人背後都叫他大傻,果不其然!
我笑,笑他也笑我,心裡生起一股莫可名狀的苦澀。緩緩直起身,四隻眼睛慢慢的被床兩兩隔開後,我繼續收拾床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