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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沒有想過。”
“所以,誰也不能肯定地說你就永遠回不了家,不是嗎?明天怎麼樣,誰知道呢?”邵一宇轉過頭,望著他爽朗地一笑。
葉明睿愣了愣,隨即明白了過來:“對,誰知道呢。”
兩人相視而笑。葉明睿發現唐輝是對的,他需要像邵一宇這樣的人,能給予他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治癒。他站了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邵醫生,能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當然。”
葉明睿要去的地方是公墓,位置也在城西,所以開車過去花不了多少時間。時已臨近清明,這裡的人也陸續多了起來。公墓的入口支著幾個賣香火蠟燭和花籃的小攤,葉明睿在這裡買了一束白菊花。
兩人很快走到了唐耀的墓前,他看起來是這個清明第一個來到這裡的人。公墓有人會定期來打掃,因此通常不會有大件的祭祀品留下,但塵土卻是免不了的。葉明睿掏出紙巾,仔細擦拭著唐耀的墓碑和嵌在上面的照片,清理乾淨了才把花束放上去。
“我已經很久沒有來看他了。當初他出殯的時候,他媽媽把我趕了出來,我連他的葬禮都沒有參加過。我記得那天,下著小雨,我就在這山腳下,遠遠看著他的家人給他下葬。等他們全走光了,我才能上去,雖然我不知道他的具體位置,但我還是一下子就找到了他。”
邵一宇望著葉明睿的側臉,後者正凝視著他曾經的戀人。他講述的語調平靜得幾乎毫無波瀾,彷彿在說著別人的故事。邵一宇聽唐輝說起過他兩位哥哥的事情,葉老師明明是受害者,卻被愛人的家人這樣對待,如果自己站在他的立場上,也許早就崩潰了。
“那時候你一定很難吧。”
“他去世的那段時間,我也很想跟著他一起走,但是想到他對不起我的那些事,我又覺得他不配讓我殉情,我反而應該活下去。我很矛盾,很迷茫,為什麼我拋棄了一切跟他在一起卻等來了這樣一個結果。他死了之後,我就沒有了家,每天不知道自己應該回到什麼地方,因為他死了,這個世上再沒有了我的容身之處。”
“我真的一點都不恨他,你們也許覺得不可思議。唐耀他出軌,染上了艾滋病又傳染給了我,他還先走一步,我明明有這麼多理由恨他,可我心裡真的一點恨的感覺都沒有。或許是因為我還愛著他,或者是因為他是我曾經唯一的依靠,又或者是因為他對我真的很好。”
邵一宇見過的艾滋病人不少,他們當中這樣迷茫的人很多,但葉明睿無疑是特別的。他稱不上樂觀,但卻是最堅強、最隱忍的。邵一宇遇到過一對夫妻,丈夫吸毒,敗光了家產,還感染了妻子。丈夫很快就死了,留下妻子獨自撫養孩子。他問這位妻子,對過世的丈夫有什麼想法,妻子哭著咬牙切齒地說只有恨,恨不得親手再殺他一次。也許他們之間並不能這麼類比,但如果說葉明睿對唐耀也是這樣的恨,完全不會讓人意外。然而他說不恨,邵一宇也能大概理解,兩個人能相處那麼長時間,總有它的原因。畢竟是相愛過的,真的回想起來,未必全是不好的回憶。
“他是個好男人,工作努力上進,又溫柔體貼很會照顧人,也許你不解,既然他那麼好,為什麼還會背叛我。”
邵一宇的確不解,他記得唐輝說起他哥哥出軌的時候,也是一臉痛心疾首和難以置信,但卻沒法否認這是事實。
“我們在一起之後,因為他家裡反對的事吵了幾次。有一次特別嚴重,是在兩年前,我們差不多有十多天沒有見面,那段時間他天天泡在酒吧裡,於是就跟別人上了床。後來他被查出來感染了,他說多半就是那次。你知道那次吵架我們怎麼和好的嗎,就在他和別人上完床的那個晚上,他醉醺醺的回來,抱著我說離不開我,跟別人做他覺得噁心。可是做了就是做了,他從來沒跟我辯解過什麼,只是一直對我說對不起。”
“我倒是自己幻想過,他只是酒後亂性把別人當成了我啊什麼的,簡直太可笑了。”他說著笑了起來,喉嚨中發出的“嗚嗚”聲反而像是哽咽。
一陣風從他們中間吹過,旁邊的柏樹微微顫動,公墓所在的整個山丘上彌散著這種“沙沙”聲響,彷彿在附和著什麼。
葉明睿抬起頭,終於把視線從唐耀的墓碑上挪開,對邵一宇擠出一個牽強的笑容:“看我自說自話了這麼長時間,真抱歉。”
“如果你需要一個傾聽者,我很樂意。”
“唐輝說的沒錯,你是個善解人意的人。”
邵一宇笑了,似是羞澀:“是嗎,他這麼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