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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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南齡見林鳳致默不作聲的聽著,於是道:“人生禍福,各有定分,乃是天緣——都罷了。”有位女娘羨慕道:“嫁了大官又得寵,真是好運,後來呢?”船孃道:“後來帶到京裡頭去了,這刻劃碼也是個一品夫人,鳳冠霞帔穿金戴銀的——這位大人是京裡來的官,可曉得秋娘子在京福氣不福氣?”林鳳致輕輕的笑,道:“我怎麼曉得——不過她一定還在京裡,很福氣,很福氣。”
是的,她原來是傳說的風塵中有福之人,本來也應該就那麼福氣下去,穿金戴銀呼奴使婢的在大宅院裡生活著,在丈夫主人專房寵愛下嬌縱自得著——如果沒有自己的話。
如果沒有那一場重逢的話,如果沒有那一場……孽緣的話。
他抬起頭,三月初的春風輕輕拂上面來,溫柔得有如撫摸,天色近晚,一鉤眉月已出現在天邊,彎彎似笑。想當年,她也曾這樣坐在花舫的船欄邊,喝著酒,看著秦淮河滔滔流波吧?這一彎眉月的柔輝,當年一定也照在她身上過。
自己發過誓一定要替她雪恨,可是到如今,害她含恨而死的那個人,仍然在天涯海角活著,雖然我也沾了滿手鮮血,大家的苦痛扯平了——然而,畢竟此憾難償,此恨難釋!
把玩良久的手中一杯酒,到底沒有喝下去,卻持將出去,慢慢澆入了秦淮河的波影裡,很輕很輕的道:“娘,可以不恨了麼——但是我不會忘。”
二之21
忽然舫間眾人喧聲響了起來,卻是從旁邊另一艘花舫上又邀過來了幾個樂戶,帶了弦管過來奏樂小唱,立即有人過來拉吳林二人道:“二位枯坐一隅作甚,過來聽曲!”又有人開玩笑的奪了林鳳致的酒盞,說道:“虞山兄,如何一個人躲在這裡取樂?罰一巨觥,罰唱大麴!”吳南齡正想把林鳳致拉走,免得獨自睹景傷情,於是笑道:“罰酒倒罷了,罰唱唬得倒虞山?想當年他可是裘馬輕狂、翩翩年少——翰林院中數他最擅音律,並能串戲,大家卻不知道罷?”
他這一洩底,眾人立即起鬨,便斟滿巨觥來罰林鳳致飲,林鳳致毫不推辭的一氣喝了,又有人取笑道:“虞山兄原來會串戲,莫不是裝旦?”吳南齡知道林鳳致從前最恨有人說他貌如好女,正要答話,林鳳致倒不在意,笑道:“我堂堂男兒,裝什麼旦色?實不相瞞,小弟粗通正生,並會大面。”吳南齡道:“不才作證——當年院中會飲,虞山唱《寶劍記》,那一支:‘按龍泉血淚灑徵袍,恨天涯一身流落。’可是唱得慷慨悲憤,滿座生風!”於是登時又有人滿斟上一觥酒,來促請林鳳致唱一曲來聽。
林鳳致一仰頭喝了一巨觥,將杯盞一頓,笑道:“好,小弟獻醜——這回唱個‘收拾起’!”
所謂“收拾起”,乃是當時最流行的一支《傾杯玉芙蓉》曲詞開頭,與另一支著名唱詞“不提防餘年值亂離”並稱一時,其流行程度之廣,甚至有“家家‘收拾起’,戶戶‘不提防’”之諺,樂戶人家豈能不熟?急忙拉上調門,吹起長笛,林鳳致自己取了一支牙箸打節拍,唱道:
“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擔裝,四大皆空相。
歷盡了渺渺征途,漠漠平林,壘壘高山,滾滾長江。
但見那寒雲慘霧和愁織,受不盡苦雨悽風帶怨長!
雄城壯,看江山無恙,
誰識我一瓢一笠到襄陽?”
這是傳奇《千鍾祿》裡《慘睹》一折裡最有名的一曲,寫的是前朝失國君王的悲慨之情,唱來極哀極憤,催人淚下。眾人不料林鳳致面目秀美,唱起曲來卻恁地悲壯激昂,竟烈烈有金石之音,然而再一細想,這曲文又完全符合他近日“扶孤忠臣”的身份名聲。一曲既終,大家呆了好久之後,才轟天價叫起好來。
林鳳致哈哈大笑,說道:“獻醜,獻醜!”提起酒觥又喝,眾人回過神來,也紛紛向他敬酒,林鳳致來者不拒,酒到杯乾,直喝得臉上泛出桃花般豔色來。
吳南齡不免擔心,知道他多半想起亡母,回憶舊恨,心內定是鬱結,這才借酒放縱,正欲攔阻勸說,忽見岸上有人匆匆趕來,大叫:“林少傅可在?”
此人穿著便服,眾人都不知其身份,吳南齡卻認得乃是昔日豫王府的內侍,殷螭的心腹小六,自己舊曾在京師見過的,吃了一驚,急忙上岸去迎了進來。小六也不理會別人,直奔林鳳致,附耳向他說了幾句話。
林鳳致這時已有五六分酒意,聽了微微冷笑一聲,道:“好罷,你先回去,我待會兒便回。”小六道:“請少傅即刻回去!”林鳳致慍道:“不是三更麼?天色還早,催什麼?”小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