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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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傷筋動骨的地步。我這會兒才明白,他真正擔心的還是無法如期向觀眾交差。
“爺,”有個念頭其實萌芽已久,我斟酌再三,還是決定說出來,“那德國佬瞎雞巴危言聳聽,其實《太平》那舞也不是那麼難的。”
“你知道有人能跳?”
“我知道有人能跳。”
“誰?”
我仰起臉注視黎翹的眼睛,鼓足勇氣對他說:“我。”
話才出口,黎翹便眯起那雙菸灰色的眼睛看著我,他的審視鋒利無比、挑剔無比、也漫長無比。
我屏息以待,心跳如鼓,視死如歸。
不知道過去多少時間,我發現那雙菸灰色的眼睛忽然變得前所未有的溫暖而生動,他的手指重重捏住我的後脖子,粗魯地將我向他拉近。
“你這傢伙是屬狐狸的。”黎翹不動聲色地褒獎著我的狡猾,然後他低下頭,在我鼻尖上輕輕一吻道,你去跳可以,但不準丟我的臉。
我都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裡。
我發愣,眼睛一眨不眨,在自己那不足六平米的房間裡,突然胡思亂想,坐立不安。
我想到那個嚴謹高傲的德國佬威爾頓也許會提出質疑,他連我聽他的演講都表示不滿意,更別說讓我登上這個由他把關的藝術舞臺。
袁駱冰,你在怕什麼?我一面驕傲,一面傷感,一面自我否定,一面自我安慰。雖說《太平》的舞者應該是個女孩子,可梅蘭芳也算是反串呢,真正上臺以後,那些女孩子能有我跳得好嗎?她們的彈跳沒我有力,她們的閃轉沒我敏捷,她們陰柔婉轉,我卻能做到剛柔並濟。
又瞎想了一陣子,最後在心裡告訴自己,回擊質疑最好的法子,就是舞蹈本身。
沒別的,只有練。
於是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悄悄穿過我爸仍在熟睡的客廳,從家裡走出去。
小區裡有這麼一塊地方,地上鋪著平整的水泥,抬頭便是大片天空,天氣晴好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會在這兒晾曬被子,面積不小。
這個時候是凌晨一點,夜美極了,靜極了,也寬廣極了,月亮像一盞孤燈懸在天邊。
不細看,你不會發現那個年輕舞者的狂喜。
那個年輕舞者就是我。我在那塊空地上,一遍一遍不停歇地重複相同舞步,我騰空,展臂,跳躍,拼命夠取滑過指間的風。
清晨五點多鐘,第一道陽光照上瓦楞,我精疲力盡回到家裡,依然滿心的不真實感。也不知怎麼,剛踏進家門,小腿就抽筋了——我一個趔趄跌在地上,立馬滾作一團,捂著腿在那兒齜牙咧嘴。
但抽筋的痛感讓我從風中又回到現實裡,好像腳底一下踩實了,不飄了。
替自己拉了拉筋,又爬起來,單腳跳了幾步,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洗了一把臉。
雖然一宿瘋舞未睡,但清晨的太陽沾我一身,鏡子裡的年輕人看著仍然金光閃閃的。
嘴在笑,眼在笑,連光頭都在笑。
我轉身回到廳裡,我爸還沒醒,我把他從沙發床上搖醒,跟他說,爸,我又能跳舞了。
我爸迷迷糊糊中推我一把,翻身過去,繼續鼾聲如雷響。
坐在地上想了老長時間,決定給老孃皮撥個電話。
前文我就說過,老孃皮活得與世隔絕,她家沒有固話,她的手機還是我買了以後,再由範小離謊稱是自己買的,代為轉交的。
這麼多年過去,她一直也沒換過。
那時候老孃皮在一傢俬營機構教學生跳舞,機構因為別的舞蹈老師承接商演而臨時決定停課,通知了所有來學舞的學生,卻唯獨沒有通知授舞的老孃皮。也不是不通知,而是沒有聯絡方式,壓根沒法通知。後來範小離告訴我,她記錯了時間,還以為自己錯過了舞蹈課,她趕去舞蹈教室時已經遲了兩個多小時。
範小離說自己開啟門時傻了眼。空蕩蕩的教室裡只有老孃皮一個人。她一動不動坐在那裡,雙手交疊擱在膝上,背脊挺拔,面色平靜,就像一尊優美的石膏像。
那尊雕像看見她唯一的學生後突然有了生氣,老孃皮以舞者的姿態站起來,對範小離說,來,咱們開始。
我不知道此刻的老孃皮願不願意聽我說話,我反覆撥打她的號碼,忐忑而耐心地等著她的聲音。
待通話的鈴音響了良久,終於在接起的瞬間又被掐斷了。
我在電話這頭泣不成聲。
我喊她,老師。
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