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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望昭明顯是這裡的老顧客,一進門,肩頭搭著白色條巾的小二哥便笑著迎上來,問了聲秦爺好,將二人引到此處最靠裡的角落裡坐下,手上利落倒出兩碗湯色澄亮的茶水,趁著這功夫問了句是否照舊,秦望昭點了頭,小二哥肩頭白布褡褳一甩,回了聲“得咧您稍等”便腳步生風的後頭報菜去了。
謝長安一屁股坐在秦望昭對面,看著那木頭臉將右手的梅花清刀擱在桌子上,端起茶碗喝了口水,腦子裡亂七八糟的一堆,他想啊,自己在朝堂,見過的怪人也不算少了,像賀漸鴻愛吃雞屁股,劉寒燈愛收拾房屋,也都只是愛好罷了,都沒有這姓秦的這麼怪,換誰受了傷,不先好好處理傷口,哪有撂了挑子下了臺,立馬就奔酒樓吃飯喝酒的。
秦望昭嗓子疼得火燒火燎,他半月前在南十里被人用軟鞭勒了喉管差點喪命,一度食物都沒法嚥下,每日只飲清湯,水不離身,如今雖然大好,說話還是吃力,剛有將近一個時辰沒有喝水,現在吸口氣都跟刀子似的,一坐下,立刻端起茶碗啜了口水潤喉,也不敢牛飲,一抬頭,韓舸那撿來的兒子謝長安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己神遊九天的模樣,倒是有些像還在深宮的李豔疏揣著滿肚子壞水預備算計誰的樣子,於是難得和氣的說了句:“喝茶。”
謝長安只見過他橫眉冷對以及面無表情的時候,哪裡見過他這麼平心靜氣的說話,還是那張木頭臉,可神情分明軟化和善了許多,看在謝長安眼裡,眉眼順眼了不少他正要問他韓舸二人的去向,小二哥端著托盤就來了,他只好將話咽回去,等姓秦的吃完了再說,畢竟消耗了體力。
先上的三盤分別是開胃三絲卷,蓮蓬豆腐,百子冬瓜,個頂個的素,秦望昭是真餓了,對謝長安說了句自便,提起筷子便開吃。謝長安由於下午塞了一肚子的栗子核桃,現在是胃口全無,提起筷子在盤子裡興趣缺缺的戳了幾筷,被專心吃飯的秦望昭夾住筷子瞪了一眼,於是連筷子也丟了,眼珠子不停的在秦望昭和碗碟之間轉換。
東必居里食客不少,可這桌上菜卻十分神速,不過短短十來分鐘,滿桌十二道就齊齊整整的碼上了,小二哥上完最後一盤三鮮瑤柱,笑吟吟的道聲慢用,又有一桌喚起,腳不沾地的跑了。
謝長安數完桌上十二盤,紅白綠黃黑,樣式精細碼盤齊,實在賞心悅目,卻全是素的,一道葷腥也不見。最開始謝長安心裡奇道,這姓秦的倒是會土財主,一頓飯得點十二盤,越往後看,又奇道,這姓秦的難不成是道士和尚,只吃素?再看低眉夾菜咽飯的秦望昭,他這吃相,算不上斯文優雅,倒也不粗魯,只是他菜夾的快,吃的卻極慢,謝長安眼尖的注意到他每咽一口飯,總是要清淺的皺一次眉頭,心下了然是他頸部的傷作祟。
一開桌的功夫,謝長安心頭的疑惑,成堆兒似的生長,他在平沙當王爺四年,也沒對什麼生出這麼大的興趣來,於是更加堅定,姓秦的就像麻線纏起的謎團,自己耍潑皮就地滾,也得黏著他。秦望昭點了十二道,夾過的,卻只有面前的蓮蓬豆腐、如意竹蓀和燕尾金蔬,餘下九道,或炒或炸,或菜餚或甜點,他是動也沒動過。
謝長安最不缺的,一是錢財,而是時間。秦望昭吃的慢,他也不著急,轉了性子似的閉口不言,嘴角呷著常年掛成習慣的笑,優哉遊哉的四下打量。
端著盤子的小二哥匆忙路過一瞥,心裡忍不住讚道,秦爺氣度不凡,他這友人也是一表人才。
謝長安將周遭瞧了個遍轉回來,秦望昭正端著筷子低著眼咀嚼,長長的睫毛擋住那雙深秋裡靜水一樣的寂靜幽深的眼睛,眼下是挺直的鼻樑,那低眉順眼的小模樣,頓時就落在謝長安眼裡了,謝長安有些走神的想到,這姓秦的長的不如他老子俊秀風流,不如謝安逸精緻貴氣,看多了,卻是越看越俊,而且他看著沉穩可靠,應該是岳丈最喜歡的一種女婿了……
秦望昭突然抬頭冷眼掃了神遊的謝長安一眼,那是他慣常看人的目光。呸~~~謝長安打個寒顫陡然回過神,覺得自個最近有些中邪,總是將姓秦的往好處想,他眼角掃到桌上的梅花刀,想起這刀身不同尋常的顏色,眯著眼沉思了半晌,覺得這灰色有些像趙頻的貼身匕首“返古”,烏金玄鐵鑄就,光華內斂,鋒利無比。
謝長安頓時就手癢,他伸手就去捉那把看起來平淡無奇的帶鞘梅花刀,想拔開了看看是否是寶刀一把,手探到刀身不過一指時又閃電般縮回一半,停在秦望昭身前,變為四指合攏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