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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手空空、什麼也沒挑的娃兒,一雙小胖手獨獨抓住他,緊緊揪牢袖口不放。
他心房一緊,泛起不知名的酸楚疼意。
許多年前,有個人也是如此,什麼也不要,獨獨抓牢他衣袖,總是仰著清亮的眸子望他,上哪兒都牢牢跟著……
張臂將娃兒摟抱入懷,指掌輕輕撫過那張肖似的俊秀臉容,不愧是父子啊!他們……真的很像。
他低低一嘆,輕喃道:「你可千萬別學你爹那又倔又拗的臭脾氣,我是經不得再硬生生折騰這麼一回了——」
歲月悄然,無聲而逝。
不問世事的年歲,於嚴君離而言並不難捱,他將全副心思放在教養孩子身上,日子過得平靜安穩,無慾無爭,便不會有是非糾葛。
他遣退了觀竹院多數婢僕。以往是父親的堅持,否則他貪靜的性情,其實不愛那些個排場,如此刻般,低調簡樸,沒太多閒雜人等在院內走動,甚好。
此舉,自是又惹來外界閒言,盡道他備受欺凌苛待,嚴知恩硬氣地不吭一聲,日子久了,也就沒人再提起這些個蒙塵舊事。
如今世人只知,當家主子是嚴知恩,多少人仰他鼻息、看他臉色過活,誰還敢再多說他一句不是?觀竹院裡的嚴君離,也漸漸被淡忘,少有人走動,也再無人提起。
這世間,不就是如此嗎?誰能真正執著一輩子?再深的恩、再沉的怨,也會隨著歲月,深埋在陳舊記憶底下。
整整六年,他一如當初所言,不曾踏出觀竹院一步,那人也信守承諾,沒再出現他眼前,同住嚴府,卻是生死不相見。
一開始,奶孃還會來,說說嚴知恩的近況,也不管他想不想聽。
於是他知道,嚴知恩把嚴府的家業打理得有聲有色,店鋪子一家拓展過一家,但也不忘賑糧濟貧、造橋修路,每年必往廟宇小住,茹素齋戒,發願抄寫百本經書。
有人說他沽名釣譽,也有人說他虧心事做太多,做點善事以補罪愆,這些他都不管,只是拼命地賺著大把銀兩,又大把大把地撒。
除此之外,他私生活極其放縱,酒與色不曾少沾,除卻幾段風流韻事,妓院、甚至小倌館也不曾少去,一年比一年荒唐,男女不拘、葷素不忌,私德敗壞。
也因此,年已二十有七,婚事依然沒個譜,縣城裡頭稍有家底的正經人家,誰敢將千金閨女下嫁這般無行無德的浪蕩子?
這些嚴君離都知道,聽進耳裡,卻從沒表示過什麼。
直到去年,奶孃年事已高,嚴知恩不捨她再忙碌操勞,備上大筆錢財讓她回故鄉去與家人團圓、頤養天年,此後也只有年節會再上嚴府來走動,探望這兩個她看著長大的孩子。
再來年,自幼便照料著嚴君離生活起居的大丫鬟掬香有了物件,他便也作主讓她離了嚴府,成親過她全新的人生。
他與掬香的情誼,不同於一般主僕,她是打進了嚴府便跟在他身邊侍候的,連名字都是他給的,見她能有好歸宿,他是以兄長之名將她嫁出嚴府。
那一日,掬香哭成了淚人兒,再三跪地拜了又拜,感念他這麼多年的恩德,當丫鬟的,生來命賤,早認了要任人捏圓搓扁,她是幸運遇上了個仁慈寬厚的主子,從不曾讓她委屈、受糟蹋,末了還以兄長之名為她主婚。
這麼好的人、這麼好的人……為什麼不能有好報?她要走了,往後誰來照顧他的生活起居?這冷冷清清的觀竹院,誰還記得有他?
嚴君離對此倒是看得極淡,淺笑道:「我有手有腳,不需要人伺候,這幾年,我身子不是好多了,也鮮少再生病。」
也許是遠離了俗事紛擾,放寬心懷,自然便百病不生了。
只是——偶爾會感到些許悽清寂寥。
嵐兒走了、爹走了、奶孃走了,現在連掬香也走了,他生命中最親近熟悉的人都一個個離他遠去,除了小小的意同,他身邊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他現在,全副心神都放在教養意同上。學過一回教訓,他對意同的教養不再那麼百般寵溺,該嚴格時,他從不讓步;該關懷時,也懂得適可而止,就怕把他性子養得跟某人一樣,任性固執得教人頭疼,不知拿他如何是好。
因此,意同敬他、愛他,卻不至於放肆無狀,小小年紀便乖巧懂事、深知分寸,善體人意得該教某人汗顏到天邊去。
意同已慢慢曉事,關於身世他從沒瞞過意同,血緣是天定,他無權悖逆倫常,也說過,他該去與自個兒的生父熟識、親近些,父子倆同住一處,卻是形同陌路,未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