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言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一君一相兩人只是靜靜走著。後來,走到了一棟涼亭處,皇帝便進去坐下。說是涼亭,亭角四周亦張著淺綠的紗幔,石凳有不厚不薄的坐墊,連石桌上也鋪著明黃的桌布,桌布上零星地擺著幾樣瓜果時蔬,可供隨時取用。而周圍,並不見有人。伺候的人都在皇帝視線看不見的地方。
這就是皇家的生活,周致到極點,付出的代價則是成千上萬名失去了男性特徵的太監,及寂寞宮中老的美麗宮娥們。俞序軒心中微嘆,面上靜如止水。隨皇帝進亭,雙手執禮,低頭不語地侍立在旁。
明黃色的龍袍上有淡淡的薰香味,讓俞序軒想起寒流突然而至的深秋,腳跟一下子有些冷。
皇帝看他一眼,說:“俞相,賜坐!”
“臣謝主隆恩!”俞序軒穩重地整理好朝服的下襬,這才斜籤著身子,微微坐在一點凳角上,身體大部仍由兩腿支撐。如此之坐法,比站著還累,卻又不得不坐,又不得不如此坐。隆恩?!俞序軒嘲諷地一笑──只敢在心裡。
隆慶帝見他如此,不知如何心裡就升起一股怒意。從石桌上取一杯香茗,端至唇邊微微啜飲,便笑道:“原本朕也乏了,不過沐浴如此佳園美景,倒是又有了精神頭兒。有景焉可無詩,卿可有佳句奉上?”
俞序軒悄悄偷覷皇上臉色,似心情頗佳,便在心裡斟酌著,也許這詩可以不做。
作為一個文臣,誰也保不住會用文字發洩發洩心情。而俞序軒從不。平日私人書信往來,亦千般小心,確保無一字涉及政治。唯一私地裡編了一本年譜,記載自己政治生涯中的大事。不過,這本年譜中,只是詳細記載了三朝皇帝對他的“恩遇”“賞賜”,沒有一字對朝政的品評,更不涉及政治機密。
出於同樣的考慮,俞序軒並不想在皇帝面前做詩。雖然這種詩多半是官樣文章,但古語有云,詩以言志,對這個同樣詩書精熟的精明帝王,俞序軒只能靠素來的縝密方能明哲保身。
俞序軒馬上站起身,感覺痠麻的腿上立時便舒服了起來。他跪在地上磕頭道:“皇上,非臣不願。古詩有云,‘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這十多年來,微臣身沐皇恩,亦可算‘命達’,實是文思堵塞,做不得詩!”
皇帝的目光變得陰冷起來。皇帝是神童,至今詩作過萬。然則這位大才子竟說做不得詩。俞序軒少年狀元,怎會不是才子?俞氏一族科舉鼎盛,少年狀元亦僅此一人而已。可就是這位大才子,面對如此良辰美景,面對他這個詩文風流的皇帝,竟不肯隨意地獻詩一首。難道,他在先帝面前亦如此麼?隆慶帝敏感地認為,這位宰相大人對自己的忠誠度和個人感情,皆遠不及對瑞正皇帝。
皇帝微笑著說:“卿既是做不得詩,朕倒是得了一句,‘不茹還不吐’,就不知道這下面該如何接?卿可有佳句續上。”
俞序軒渾身一震,立刻便知皇帝已經發怒。‘不茹還不吐’,此詩原文出自《詩經》:“人亦有言,柔則茹之,剛則吐之。維仲山甫,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強禦。”形容人之剛直不阿,和欺軟怕硬正和是一對反義詞。
詩,本身不出奇,奈何這詩曾是隆慶帝繼位之初贈給他這位宰相的詩句之一。饒俞序軒八面玲瓏,仍然摸不清皇帝為何變臉,剛剛還好好的呀。立刻伏在地上,一迭連聲地說:“臣有罪!臣有罪……”
“平身吧!卿何罪之有?”隆慶帝最見不得他動輒請罪,和朝上的那起子齷齪官吏一樣,滿嘴的忠君愛國,私下裡蠅營狗苟。別看俞序軒請罪快,心裡如何想的,還真不好說。所謂才子,往往也是心思靈敏之輩。他才不信俞序軒的內心世界,也和他外表表現出來的一樣端正平和、從無差錯。“朕不過開個玩笑,卿不必當真!起來吧!”
“請……請主不罪之恩!”俞序軒滿臉之誠惶誠恐,哆哆嗦嗦地半天才起身。心裡卻平靜得很,心想皇帝以前可是禮貌有加,現在終於用不上我了嗎?也許,不久之後,我便可以致仕還家,然後一生逍遙,死後配享太廟,於願足矣。“皇上賜詩,臣不敢或忘。臣記得清爽,‘不茹還不吐,既哲亦既明。’乃是皇上贈給微臣,時刻鞭策微臣的,微臣實不敢忘。”
隆慶帝忽然覺得,其實俞序軒口是心非又如何,只要他皇權在手,天下便無人敢不服。他端起茶杯,又啜飲了一小口,說:“哦,難為卿還記得。不過今日朕喚卿來,非為詩文,朕是有朝務要問。”
“皇上請明言,但凡是微臣知道的,微臣知而不言,言而不盡。”
“前初六日,朕因事召見大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