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燭夜話:尚融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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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燭夜話　193

朦朧間？衍只看到那隻狍獸又衝向自己，他一手勉強支著身子，沒想到在淨蓮枯萎之前，他就要死在自己家鄉了嗎？

「小衍！」

？衍本來已經開啟大腿等死了，耳際忽然傳來這樣的吆喝。？衍只覺有個人閃身到自己面前，伸出一臂來擋住了那隻大狍。

但？衍已經被狍的毒弄得神智暈迷，幾乎認不出來眼前的人是誰。

「小衍！小衍？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了……？你還好嗎？」

那個人驚慌地揮舞著手，雖然盡力沉著聲，？衍恍惚中還是聽得出來，那種戇厚中帶著熱心過度的聲音。和他許多年前，在同樣一個地方聽過的如出一轍。

他想起來了，以前寒暑被送回來這裡的時候，？衍為了躲避那些孩子，特別是躲避那個身為他嫡親表哥的人，常常一個人跑到荒僻的地方，帶著一本書，一躲就是一整天。

有次他被他帶著他最喜歡的書，一個人躲到了後村的墓地這裡。

說實在？衍對墓地沒有太大的恐懼感，畢竟比鬼還可怕的東西，他從小就見得多了。本以為躲在這種地方，那些孩子應該打死找不到他才對，包括他那位煩人的表哥。

然而當夜□臨，？衍收拾了手裡的書，正打算偷偷溜回祖厝時，石碑後卻忽然竄出一隻龐然大物，擋住了？衍的去路。

那時候天色昏暗，？衍年紀又小，分辨不出來眼前的生物是圓的扁的，是妖鬼妖神還是尋常動物。

只依稀覺得那動物體型極為龐大，像是野獸，卻有雙既長且細的爪子，走路的時候彷佛有什麼拖行在地上，像從泥地裡突起的枯枝，溼溼黏黏的。

？衍不是沒有遇過妖鬼，在歸如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會有不識相的妖鬼摸到他床邊，再被尚融一口當宵夜吃掉。

但這樣詭異的生物？衍還是頭一回遇見。只覺妖鬼的吐息離自己越來越近，當時才五、六歲的小？衍卻嚇得渾身動彈不得，尚融又不在身邊。

他試著往母親墓石的方向逃了幾步，回頭卻發現腳踝被什麼東西給捉住了。那個像枯枝一樣的東西竟捲住他的足踝，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拖。

？衍本來閉目待死，沒想到這時耳邊卻傳來一聲，「小衍，快跑！我擋著他！」的聲音，抬頭一看才發現是稽古。那時候稽古也才不過七、八歲，橫身擋在？衍面前，卻像個大人一樣剛強。

？衍那時候全身發軟，連重新站起來都沒辦法。不是他自誇，在發生廟破那件事、和尚融進神山裡養病修行以前，？衍自忖個性上還挺低調懦弱的。稽古竟然一個旋身，把他背在肩上，就往墓仔埔的深處跑。

但小孩子的腳程畢竟有限。？衍還記得，他們落跑到一半就被那個妖鬼逮個正著，妖鬼先是如法炮製地捲住稽古的腿，把他拖過去檢視了一會兒，跟著就像是沒興趣似地扔開了他，那隻枯枝一般的爪子又伸向一旁嚇得發抖的？衍。

？衍只記得他的表哥當時從地上撐起身，好像還叫了什麼：『不許傷害我的小衍！』把背壓在他身前擋住他。

？衍彷佛看到那個枯枝一樣的東西穿透稽古的胸膛……然後記憶到此就中斷了。

？衍還記得，他再一次清醒過來，就是在祖厝的床上了。包括外婆在那嬸嬸叔叔大姨媽二姨媽三姨媽眾姨丈一海票親戚圍在床邊，又是哭又是擔憂地望著他。

而他的表哥就站在他的床腳，看見？衍醒來，那張因為逃命而髒兮兮的臉上露出一抹溫暖的笑：「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小衍。」

稽古說完這句話就倒下了。聽外婆說，稽古是一路背著他回到祖厝的，他對那些大人的說法是他們在墓仔埔那裡遇到大狐狸，這一帶常有專吃莊稼的狐狸。稽古趕不開，只好拉著他一路逃跑，因為受到驚嚇又受了風寒，所以才一病不起。

那時只有一件事讓？衍感到困惑。因為他清楚看見了，稽古在壓到他身上前，臉上那種極力想保護什麼東西，卻力有未逮的不甘表情。

後來稽古清醒之後，自己也沒再提起這件事。小孩子忘性又重，這件事竟似就從？衍記憶裡消去了。

時過境遷，他們都不是五六歲的小屁孩了，但稽古擋在他身前的動作，倒是和二十多年前沒什麼兩樣。

？衍感覺那隻像狍獸的生物似乎退了兩步，似乎對稽古的現身有所忌憚，打算往黑暗的地方退去，但那雙似曾相識的血紅瞳眸仍然瞅著？衍和稽古不放。

「傻瓜，你……快逃……」？衍掙扎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