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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長亭率眾弟子于山門外相送。臨行前一刻,凌華悵然回首,揚言要在終南相伴一世的女子,終究抵不過山間的孤寂清寒。
蜷坐在窗下的陰影裡,韓覘漫不經心地聽外頭的道童談論當日的情形。公主戀戀不捨的淚眼,掌教端方無情的面容。
「心如止水,毫無雜念。這是神仙境界了。」不諳世事的小童咂巴著嘴讚歎。
鬼魅連連搖頭,不知變通的道士,公主下嫁這等天大的榮寵也敢推卻,這是要拉著滿山的大小道士同他一起誅九族吶!
夜間換藥時,如此這般說給傅長亭聽。鬼魅的話語間帶著幾分譏笑,幾分調侃,語重心長,一派前輩師叔的口吻,「赫連峰沒有姐妹,凌華便是貨真價實的金枝玉葉。即使做不成夫妻,留幾分情面在,將來也好說話。何必撇清得這麼幹淨?你終南派以後當真就沒有求她的時候?」
傅長亭停了手,直起身,愣愣看他。燭火下,一雙墨瞳明滅不定,錯綜複雜。
韓覘被他看得莫名一怔,隨後,嗤笑一聲,道,「你終南派自始至終打的不就是這個主意嗎?當初金雲子派你下山,名為誅殺天機子,其實是為結識新帝,助新帝登基,好叫他欠終南一個人情,不是嗎?」
帝星雲雲,在凡人口裡是個傳說。到了修道人眼中,便是天機。窺得三分天機,足以將天下置於股掌。紅塵外的修道人,身在世外,卻割捨不了一顆沾滿凡塵的心。
身而為人,柴米油鹽,哪樣不須計較?經卷法器,哪樣不費錢財?每天一睜眼,就連後山廚房裡的那窩耗子都張嘴等著吃。終南道觀如雲,這份龐大家業,若非皇家,天下間又有誰供養得起?當真讓滿山的徒子徒孫喝西北風嗎?
鬼魅鄙薄的眼神下,道者久久不語。
緩緩抬起手,他皺著眉頭,用掌心摩挲著他傷痕遍佈的臉頰。終南秘製的膏藥醫治得了雷火之創,可是,消除不了傷愈後留下的疤痕。凹凸不平的厚痂蜿蜒交錯,自額頭右側至下巴,牢牢盤踞在昔日清麗俊秀的臉上。即使傷口結痂脫落後,大片因撕扯而皺起的面板與赤褐色的疤痕也會徹底毀了他的臉。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沉默許久,傅長亭慢慢靠近,鼻尖相抵,鬼魅幾乎能覺察到他的呼吸。
他這是承認了。難得,口口聲聲歎著為國為民的傅掌教,居然肯對他坦承終南派這點不光彩的小心思。
倏然別開臉,韓覘不想分心去探究此刻道者眼中的疼惜究竟因何而起,「這種事,當時不覺得,過後想一想,就全明白了。」
為什麼傅長亭下山的時機會選在赫連峰一夜連奪三城之後?為什麼選擇秦蘭溪而非魯靖王?為什麼是木訥寡言的傅長亭而非其他更世故圓滑的弟子?
終南山上這群道骨仙風的老道士才是真正洞察一切的人精。
世事如棋,諸侯君王以江山為棋秤,文臣武將為子,你來我往,不亦樂乎。而他,還有那些他們口中的黎民,連棋子都不是,只是一層淺淺的塵埃。舉手落子之間,被衣袖無情拂去。
魯靖王輸了,一敗塗地。天機子死了,天理昭彰。赫連峰贏了,坐擁天下。傅長亭成了國師,終南一派名利雙收。而韓覘呢?眼前的鬼魅又得到了什麼?重傷的身體,破碎的面孔,以及一句「罪有應得」。
朔風浩大,嗚嗚的風聲迴盪在窗外,淒厲彷彿哭泣。房內的燭火隨著風聲的起伏而顫顫跳躍。傅長亭半跪於地,仰起頭,雙手緊抓著圈椅兩側的扶手。韓覘始終不肯回頭。落進傅長亭眼中的,只有一張支離破碎的側臉,傷痕密佈,怵目驚心。
「對不起。」傅長亭說。
韓覘眨眨眼,道,「都過去了。」風輕雲淡的口氣,無謂的口吻,已然把一切都放下。
只是即便此刻,他仍不願看他。
抵不住滿腔頹唐,傅長亭垂下臉,只有雙手依舊死死緊握不願鬆開,「你想去蕪州看初雨?」
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問這個,鬼魅措手不及。
傅長亭不再說話,起身時,高大的身影幾乎將椅上的韓覘完全籠罩。
「你說過,要等我養好傷……」養傷云云只怕都是藉口。誰知道,養完傷後去的是蕪州還是終南派的問罪堂?鬼魅隨口答道。
話音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看著道者的沉重表情。素日不怒自威的男人,揹著燭光站在那兒,蓮冠半低,雙唇抿作一線。縱然百般隱忍,可是,悲傷依舊從眼底蔓延而出,頃刻間佔據了整張臉龐。
「我帶你去看初雨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