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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出人意料地大聲反駁。

「怎麼沒有?都好幾回了。就這麼些人,除了你這小饞貓還能有誰?」老掌櫃臉上掛不住,敲一下他的額頭,責怪道,「告訴你多少次了?這是給客人吃的東西。你若想吃,回頭讓奶奶再給你做。這孩子,就是不聽話。」

「我沒有!沒有就是沒有!」孩子急了,小臉漲得通紅。

老掌櫃尷尬,拉起他的手,強行把他往外拖:「走吧,讓你奶奶說你去。這孩子……」

「本王小時候如是如此哭鬧,是要去祠堂罰跪的。」看著祖孫倆的背影,秦蘭溪有感而發。

老王爺在戰場上是出了名的鐵血無情。曾有傳聞,當年他帶兵剿匪,曾屠盡了整整一個村,連白髮蒼蒼的暮年老者與呱呱啼哭的襁褓稚兒都不放過。只因村中有人窩藏了匪首。對外如是,對待自己的嫡子,他也不改嚴苛。

「虎毒尚不食子。他對我卻從不留任何情面。當年恨他恨得咬牙切齒,如今想想,卻有幾分懷念。」三年前,老王爺戰死沙場,秦蘭溪襲了爵位。一世人有半世是在烽火狼煙裡虛度,臨終前最後一眼卻仍是一片血紅,看不見半分太平盛世的痕跡。

「你總說羨慕我有父親,呵呵,其實誰又知曉誰的苦?」瞟了一眼沉默的赫連鋒,秦蘭溪低頭自嘲,「不過,他跟你說過同樣的話。本王太軟弱,以本王的性子是幹不了大事的。」

赫連鋒慌忙抱拳,躬身道:「屬下不敢。」

秦蘭溪擺了擺手,轉頭問傅長亭:「道長呢?對俗家父母可還有印象?」

「師尊說,貧道為濟世伏魔而來。」

許久之後,也有人問他相同的問題。冷麵的道者一五一十這般坦言。那人止不住歎息連連,別開臉,沒好氣抱怨:「你這木道士!石頭裡蹦出來的嗎?叫人半句貼心話都說不上來。」

當然,那是許久、許久、許久之後的事了。

豆子沒有朋友,總是孤單一人。秦蘭溪忍不住上前問他:「豆子,你不寂寞嗎?」

小小年紀的孩子或許連寂寞是什麼都不懂,卻認認真真地搖頭:「阿莫和我玩。」

「那是誰家孩子?我怎麼沒見過?」

豆子再度搖頭:「阿莫就是阿莫。」

地上散落著長短不一的細竹片,竹片底下壓著一張畫著圖畫的薄紙。紙上線條潦草,看起來是畫著一條魚。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孩童筆跡。秦蘭溪俯身去拾:「做風箏嗎?哥哥幫你吧,做個又大又漂亮的鷹。」

手方伸到一半,孩子突然站起身,繃著臉直挺挺擋在面前:「和阿莫一起,說好的。」

他的表情嚴肅鄭重,不容有半點疑義。秦蘭溪沒來由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收回手,垂下嘴角,衝著赫連鋒與傅長亭無奈一笑。

赫連鋒啞然失笑。傅長亭目光如刀,一眼在竹片間發現一樣翠綠色的事物,是一個玉墜子,做成了荷葉的模樣,葉上開著一支荷花,半開半閉,栩栩如生。

察覺到傅長亭的視線,孩子一把抓起墜子,兩手背後,戒備地瞪著他。

道者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跟著秦蘭溪回房。

那個墜子……不似一般人家能有。

幾天後,豆子不見了。女掌櫃只是去前點端了一碗湯,再回頭,獨自在內院的孩子就憑空不見了。

左鄰右舍紛紛幫忙四處尋找。至掌燈時分,卻還是連一根頭髮絲都搜尋不到。豆子就這麼不見了,連同那隻還未完成的風箏和玉墜子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長亭?」安慰過傷心欲絕的掌櫃夫婦,秦蘭溪表情凝重。

他不是沙場上出生入死的鐵血猛將,也非化外無慾無求的修道上仙。見過太多人間慘事,他已不願再聽任何哭聲。

七情六慾全無的道者站在石階旁的海棠樹下,一身滾著藍邊的雪白道袍潔淨如霜。夜風吹送,將枝上粉紅的花瓣帶上他的肩頭。傅長亭靜默佇立,目光始終凝望著虛無的前方,既不留意肩上的落花,也不關心隱約的哭聲:「妖孽。」

客棧中有妖氣,時濃時淡,三天兩頭來得頻繁。

「有妖怪?」長刀在手,赫連鋒瞬間緊張起來。

妖,當今世上能役妖奴鬼的唯有一人。

「有線報,天機子已經多日未現身。」秦蘭溪皺眉沉吟,再度望向傅長亭道,「道長有何高見?」

月色皎皎,在不苟言笑的男子臉上暈出一層如水的銀色光華。傅長亭收回視線,已然成竹在胸:「它會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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