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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師慢慢將二胡橫擱在膝上,汗水成串地滑落在地,與汙血混合在一起,令他的形象更加駭人。
“看官,你可動容?”他嗓音嘶啞地問道,乾裂的嘴唇上掛下一絲鮮血。
“很遺憾,沒有。不過,看在你拉得這麼辛苦的份上,那些錢就送給你了。”一千淡淡地回答,轉身離開,“我勸你還是找位名師好好指點一下琴技,否則,你真的很難靠這門手藝發家致富。”
“……”
琴師再次側耳仔細聽著他的聲音,臉上突然露出恍悟的神情。
“看,看官,請留步!”他扶著牆站起身,急急地喊,“老朽想起來了,你是,您是閻王大人!”
“你叫我什麼?”一千回頭注視他,眼內閃過詫異。
“我叫您‘閻王大人’。我從前聽過您的聲音,當時您對我說的也是這幾句話,我……”琴師崇拜地面朝他的方向解釋,蒼老可怖的臉煥發出了光彩。
看著這張臉,一千皺起了眉頭,過了片刻才淡然一笑,“對,我還是天府真君,還是某個人的情人。現在,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你會知道?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老兄。”
說完,他轉身就走,還向後揮了揮手。
琴師怔在原地,臉上的光彩退去,深陷的眼眶在銀光下只是兩個黑洞。
“他說他不是……怎麼會這樣?”
附近有聽到他們對話的路鬼駐足觀望,隨後開始指點著竊竊低語。
閻王大人?笑話!誰都知道閻王大人已經離開陰間一百多年了,怎麼可能突然出現在這裡?還是以一個小鬼的面目出現?現在江湖藝人的炒作手段真是低階,竟然會將至高無上的閻王大人也牽扯進來,莫非他不想去投生了麼?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千感覺雙腳越來越痛,鞋子也越來越緊。又走過一段路,實在支撐不住了,他只得坐到路邊檢查自己那雙可憐的腳。
果然,腳又腫了,而且也磨破了,流出的黑血將結實無比的工作鞋都浸泡得有些變形。
抬頭望一眼頭頂,巨鍾時針已經指向半夜三點。他在心裡粗略算了算,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幾乎一刻不停地走了將近七個小時,遠遠超出曾經的紀錄。
勉強等到一輛夜間運營的計程車,一千幾乎是爬著坐到了車裡,令司機直衝他側目。
車到奈何橋,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這才想起自己已將所有的錢都給了那個琴師。在司機的橫眉冷對中,他脫□上那套只穿了一天的新衣,僅著內褲走下車。
夜市已經結束,除了他,此刻的鮮花廣場上空無一鬼,到處都是黑黢黢的,唯有酉望臺不滅的鬼火仍在跳動著。
忍住腳上鑽心的疼痛走上奈何橋,目光在柳蘭君經常等待的位置停頓了一下,他突然改變立即回機要室的主意,轉而坐到那個位置對面的護欄上踢掉鞋,讓流血的雙腳從禁錮中暫時解脫出來。
他記不清究竟有多少個夜晚和白晝,那人孤獨地坐在這裡等候,等候一個他從未見過面,卻聽說過無數次的男子。
那個時候,他曾和那人一同看銀鍾、一同等待光線重新明亮、一同感慨陰間的種種;那個時候,他不知道那人堅持要等待的其實就是自己,還試圖勸他放棄;那個時候,他曾瘋狂地妒忌過一個人,僅僅因為那人愛他,而不肯愛自己;那個時候,他曾經以為那人會永遠這麼等待下去,而自己也永遠會待在黑暗裡遙遙凝視他,像個傻子般光著兩隻腳;那個時候,他曾經以
為和那個人會是永遠的好朋友,那個人會永遠衝他溫柔地微笑;那個時候,他不知道後來會發生什麼,如果提前知道……
如果知道,他絕不會上前和那個人打招呼。
他會像其他鬼魂一樣對那個人視而不見,然後快樂地在老大的酒吧、在熱鬧的大街、在那群一致敵視他的同事眼皮子底下學著一點點成熟,接著找個愛自己、自己也愛的男鬼,或是女鬼,度過漫漫的等待投生的日子。或許,他也可以在其他人的幫助下學著認字讀書;或者開一間勁舞館,每天揮灑汗水,接受他人的追捧……
平靜地注視著那段此刻因少了個人而顯得格外空曠的橋欄,一千腦子裡湧出無數奇怪的想法,唯獨沒有柳蘭君現在和開陽在哪裡、在做些什麼的疑問。
這個問題似乎用不著去考慮,因為柳蘭君曾不止一次告訴過他,他們在一起時會做的那些事情。然而,這裡沒有黃浦江,只有這條無水的忘川;這裡沒有柳樹,事實上是,什麼樹也沒有;這裡也沒有射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