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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掌打到後心,但此時前心竟然也黑黢黢一片烏青,形狀好似一個掌印,當真奇詭無比。藍河試了試內息,發覺但凡稍動,那心口一處便疼得鑽心。
他不敢再用內力,但覺氣息稍勻,想站起去看看葉修情狀,剛一起來,便沿著河灘,摔了一個跟頭。原來這一通惡鬥生死,初時渾然不覺,眼下一旦安心片刻,便感到渾身上下,再無半點勁力,他怕葉修傷重,勉強挪近身遭,看那胸口倒已止血,再探鼻息時,氣虛粗糲,內火炙燒。適才躍下的山崖並不算高,若是那些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繞下山崖來尋葉修死活,倒也不費多少工夫。此時他更無力氣,拖著這百來斤重,也走不出這夜色山路;環顧四周,這淺灘峭壁,更無半點可以躲避的地方。
總不能坐以待斃,藍河看著葉修心想,我問他信不信我,他若好時,該怎樣答呢?但轉念又想,他若好時,總衝在前頭,怕是輪了這世間一轉,也輪不到我問他。也就這陰差陽錯,機緣巧合,卻換我擁他在懷,能這般悄悄問話。
他心下一絲甜蜜,卻九分苦澀,更不打話,抱著葉修,沿著河灘,先走開去。不過十餘步,便要停下歇息,卻也沒絲毫倦怠,慢慢磨著,竟也走出半里。倒也是天無絕人之路,正當力竭至盡,連雙臂也舉不起來的時候,卻看那河灘旁蘆葦一角,隱約露出一點尖兒,走近看時,竟是艘小舟,沒上錨鉤,像是艘無主的,兀自橫在那裡。藍河下水去將它拖近一看,不免啞然失笑,暗道山窮水盡誰料柳暗花明,這不正是那日裡葉修用輕功帶他上岸,隨手便棄在湖心的那隻小舟麼?若用舟船橫過千波湖去,那自然比走陸路要快上些許,也不易留下足跡,惹上追兵。而這千波湖湖波千頃,更沒有比藏在這湖中更好的處所。
他心中一喜,急忙將葉修抱上船去,自己則折了些樹枝,做了撐槳,將那小舟盪開岸邊。夜裡清風徐徐,湖水輕送,他也不去管那方向,便一味地向湖心蕩去。直到原先岸邊景物都成了一線,這才長出一氣,感到渾身衣襟透溼,半是湖水半是汗漬,而葉修也同樣如此,便連忙替他除盡了衣衫,又捲起裡襟為他拭汗,這才發覺,這天氣並不炎熱,他卻大汗淋漓,一摸身上,體溫冰冷至極,再探內息,則滾燒如火,四下奔騰。藍河內力修為尚淺,雖知這是走火入魔的情狀,但卻毫無辦法,止看他面色時紅時白,冷得牙關打戰,格格作響,喘息極重,雖仍昏迷未醒,端的十分痛苦。
這小舟本也不大,此時葉修橫著一躺,便幾乎沒有地方剩下。藍河見他寒冷,又想起自己尚且穿著潮溼衣衫,當下不逞多顧,便三下五除二全數脫了,與他貼肉抱在一起。也不知是否起效,但至少相擁之時,雖然對方渾身冰冷體溫渾不似活人,卻感覺得到血氣奔湧,脈搏跳動,須知葉修還真真實實活在當下,便令他心頭一安。
藍河擰乾衣衫,又替他擦了一遍身體,將兩人衣服墊了,想放他躺好之時,卻看見他手中仍緊緊扣著千機傘柄,片刻未曾離過。適才生死之際,根本由不得細想,眼下看來,卻心中酸楚以極。那傘尖炸得焦黑,傘骨豁起,傘面亦開了一處大洞,還斑斑駁駁,被血跡染汙了去。原本一柄美侖美奐世間罕見的兵器,現下簡直遍體鱗傷,壞了個透徹,也不知修不修得好了。待想將葉修手指扳開,看看蘇沐秋那塊遺骨是否當真不在,可那手指彷彿鐵箍一般,緊緊扣死,紋絲不動。藍河輕嘆一氣,攥了攥那手,又像安撫一般,貼著他脊柱撫摩,為他順氣。
他又想倘若自己換成了蘇沐秋,眼下定不會讓他如此難過,此刻夜深人靜,湖天寂寥,他陪著葉修,雖然滿懷困頓,卻絲毫不敢閤眼,翻來覆去地,將這幾日的事都想了個徹,心道那日裡在耳邊同他說話的,難不成當真是蘇沐秋鬼魂,就跟在葉修身上?他本不信這些鬼神所論,而且鬼魂竟然能夠傳音入密,又控制人行動身體,未免邪門。但事情太過蹊蹺,總由不得他不信。可那若真是蘇沐秋,卻又為何一再要殺葉修?難道十年寂寥,想要他去地下作陪?但若真是這樣,何不借他教中那些仇敵之手,豈不既是便宜,又是快捷?
雖然藍河從沒見過蘇沐秋,但想他為救葉修,先是硬撤內勁導致氣血倒噬,經脈錯亂;後來又心甘情願,死於他手下,心中模模稜稜,早是畫了個模樣出來。若說是蘇沐秋要害葉修,他是決計不信的。但要說是有人陷害,卻又不像。
此時夜風漸止,他側身躺下,拿手臂與葉修枕了,將他半抱在懷裡,也躺下來,這小舟並不寬裕,躺了兩個男子,免不得肢體糾纏,肌膚黏膩,好似愛侶,那月色也便靜靜地瞧著二人,毫無羞赧,亦不見遮掩。